她踩著杌子上了馬車,謝伯縉騎馬伴行在側,大部隊緩緩地朝西北方向前行。

謝叔南和玉珠也不吵了,倆人並肩站在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下,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車馬,目光悠遠而悲悵。

良久,玉珠偏過頭,看向身旁那個不知何時比她高處許多的少年,“謝南瓜,你舍得嗎?”

謝叔南語氣還是那般吊兒郎當,“不舍得啊,可終究是要分別的,再說了,又不是見不到了。”

玉珠抿了抿唇,問道,“我的意思是……唔,雲黛和大表兄在一塊了,你舍得麼?”

謝叔南的表情一僵,眉頭皺起又鬆開,好半晌,才轉臉看向玉珠,笑嘻嘻道,“這有什麼舍不得的,不就是從清夏軒搬到澹懷院的事,左手出右手進,我們還是一家人嘛!”

玉珠愣了愣,過了一會兒,又忽然笑了下,輕聲喃喃,“謝南瓜,你個膽小鬼。”

謝叔南皺眉,“臭玉豬,你吃錯藥了,無緣無故罵我作甚?”

玉珠轉過身道,“罵你就罵你,還要什麼緣故。”

謝叔南追上去,“哼,下回見著那白思齊,我肯定要在他麵前揭穿你的真麵目。”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少男少女的拌嘴聲嘰喳不斷,驚飛枝頭麻雀兩隻。

玉珠坐在馬車內,掀簾望著前頭騎馬的紅袍少年,默默垂下眼。

我罵你,也是在罵自己。

我也是個膽小鬼。

北庭都護府的轄境極廣,西邊是阿爾泰山,東邊以鹹海為界,北邊是天山,南邊則是安西都護府的地界,共有邊防駐軍三萬人,其中庭州就占了一半的兵力。

從前雲黛隻從書本和旁人口中聽說過北庭的廣闊與遙遠,等真的親自踏上前往北庭的路,她才知道大淵疆域之遼闊,世界之絢爛多彩。

越往北邊,越是地廣人稀,漫天的黃沙和連綿的山巒,光禿禿的戈壁和隨處可見的芨芨草,天越來越高,逐漸變成湛藍顏色,氣候也變得幹燥灼熱,尤其在盛夏時節趕到了四麵環山的火州,縱有鮮甜的胡瓜葡萄解暑,依舊是酷暑難當。

雲黛倒還好,她自幼體寒,怕冷不怕熱,換上輕薄透氣的絳紅紗羅裙衫,勉強能捱過這暑熱。

倒是苦了那從小養尊處優的許靈甫,熱得汗流不止,舍棄斯文繁複的衣袍,換上當地人的短打衣裳,腰間別著個蒲扇,沒事就抽出來扇一扇,口頭禪也變成了“到底什麼時候能走出這鬼地方”。

他是個自來熟,一路與謝伯縉隨行的北庭軍們同吃同住,混得熟了,兵將們知道這長安來的侯府公子體弱多病,便建議他去火州的沙堆裏埋上半個時辰,說是當地的土辦法,可以強身健體,驅寒驅濕。

許靈甫打死不肯去,雲黛卻覺得有趣,主動提出想試試。

謝伯縉雖有些訝異,但知曉一路上她都在收集各種治病的土方子,便安排她去體驗了一回。

雲黛興高采烈去了,回來之後在她的小本子上又認真地記了一筆——

從肅州到烏孫緊趕慢趕也要兩月行程,路上閑著無事,她便一邊跟著古麗學習烏孫話,一邊收集些當地特色的治病法子,無論是什麼病症,她都問清楚了記下來,路上再研究這法子的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