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變得闃靜無聲,唯有長久的對視。

良久,男人清俊的眉眼舒展,抬手揉了揉她的發,“下巴瞧著圓潤了些,看來妹妹有好好聽話,多加餐飯,甚好。”

瞧見他風塵仆仆的臉龐以及甲胄上積著的血漬汙垢,雲黛鼻子一酸,緩了又緩,才勉力勾起唇角,學著他的口吻,“哥哥也有好好聽話,平安回來,我也覺著甚好。”

話音落下,兩人相視一笑。

謝伯縉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狹長的眸底冰雪消融,化作千萬重溫柔,“走吧,回屋去。”

料峭春風刮過,院外一株光禿禿的枝椏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兒。

浴桶裏霧氣氤氳,隔著一扇錦繡雲海畫屏,雲黛看著染血的裏衣和繃帶,眼圈不禁紅了又紅,強忍著情緒,命人拿了傷藥來。

等謝伯縉沐浴出來,就見小姑娘捧著藥膏堵在跟前,一錯不錯的盯著他的胸前,視線仿佛穿透單薄的牙色裏衣。

“大哥哥,我替你上藥。”

短暫沉默後,謝伯縉沒有拒絕。

不過很快他就後悔沒有拒絕——

看著邊上藥邊止不住掉金豆子的雲黛,謝伯縉揩去她的淚,哄孩子般寬慰道,“小傷而已,並無大礙,何必哭成這樣。”

雲黛小心翼翼的往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上塗藥,嬌柔的嗓音透著哭腔,“傷口都要潰爛了,哪裏是小傷了?是不是很疼,我若是手重了,你記得跟我說。”

“不疼。”

“怎麼會不疼?我看著都疼,這樣深的一道箭傷,還好這會子天冷,若是夏日裏都要發膿發臭了……”

“戰場上受傷是家常便飯。”謝伯縉望著她溫婉嬌柔的側臉,嗓音溫和,“總歸是不負妹妹叮囑,平安歸來了。”

雲黛吸了吸鼻子,沒出聲,低頭替他包紮傷口。

肩上在左肩處,纏繃帶時,她將他身上其他的傷口也都看得清楚,新傷疊舊傷,化作深淺不一的疤痕。

纖細的手指輕撫過那些傷疤,她從背後抱住他,臉頰貼著他寬厚的背,有淚水濡濕的淡淡涼意。

感受到背後之人的細細啜泣,謝伯縉側過頭,語氣無奈,“怎麼又哭了。”

“就是忍不住。”她甕聲甕氣道,“大哥哥,我不想你打仗,不想你當將軍了……”

他這樣的身份地位,完全可像謝仲宣和謝叔南那樣,過著平安無憂、養尊處優的日子,哪須在戰場上拚死拚活,傷痕累累。

“妹妹又說傻話了。”謝伯縉將人拉到身旁,耐心與她道,“若有戰事,總是要有人往前衝的。若人人都貪生怕死,顧惜性命,國將不國,百姓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雲黛自然知道這些道理,可此時此刻看著他的傷,心口就止不住酸澀。

見她低著頭不說話,謝伯縉眸光愈發柔和,將人攏在懷中,親了親她的發,“我反倒慶幸我是個將軍,若我是一介書生,拿不起劍握不住槍,豈不是眼睜睜見著你嫁去突厥,連搶人都做不到?”

雲黛順從地靠在他的懷裏,黑羽般的眼睫垂下,輕輕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