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深秋。
剛下過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院內的金桂落了一地,殘香清冷。
頭一天夜裏喬氏還與晉國公感慨,今年秋天這麼冷,等寒冬來臨怕是更難熬。第二日一早,文慶伯府就派人來遞了喪訊,說是昨兒夜裏伯夫人孫氏沒了。
縱是早猜到會有這麼一日,但親耳聽到這喪信,喬氏還是如遭雷劈,愣怔好半晌才回轉過來,跌坐在榻邊喃喃,“那樣心善仁慈的一個人啊,怎麼就沒熬過呢……”
晉國公也頗為感慨,撫著她的肩頭安慰,“人死不能複生,夫人節哀。”
喬氏眼含淚水,憶起昔年,“我尚在閨中時就與嫂子交好,後來她進了我家門,真是親如姊妹一般……”
當年同為豆蔻少女,無憂無慮,誰知多年之後,竟是截然不同的命運軌跡。
在屋裏落了一陣淚,喬氏打起精神,換了身素淨的衣裳,撫著袍袖道,“我哥哥是個糊塗蟲,侄媳婦又還年輕,這會府裏出了這樣的事,也沒個可商量的人,我得去看看,有能幫襯的地方就幫一把。”
晉國公撫須,“理該如此。”
喬氏又歎了口氣,“最叫我記掛的還是玉珠那孩子,下月她便二十了。好不容易熬過白家的三年孝期,兩家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和請期都定下了,隻等過了這個年,白家就來親迎,偏著節骨眼上又出了這檔事……不行,這事可得跟白家好好商量,絕不能讓我們玉珠吃了虧。”
說罷,她也不再長籲短歎,一壁吩咐家仆準備車馬去伯府,一壁又派人去衙門告知謝叔南這個喪訊。
半個時辰後,喬氏趕到文慶伯府。
剛下馬車,便聽得一陣搖山振嶽般哭聲,隻見府們大開,門前掛著兩排白慘慘的燈籠和白色綢帶,在這涼意瑟瑟的秋風裏,一片愁雲慘淡的氛圍。
見著喬氏來,府中少夫人頂著一雙紅腫如桃的眼睛上前迎接,“侄媳拜見姑母。”
喬氏連忙托起她,眼眶也泛紅,“好孩子,你可得振作起來,如今府內後院大小事都要靠你撐著呢。”
喬少夫人稱是,引著喬氏去見文慶伯和伯府世子。
見到自家兄長那副魂不附體的落魄模樣,喬氏心頭有怨,忍不住出聲譏諷,“昔年嫂子嫁給你,你說過會待她好。然後呢?人活著你不珍惜,現下人沒了倒擺出一副癡情模樣,做給誰看!”
文慶伯被她指著鼻子罵,麵上好一陣發臊,想發作,但想到自家妹子再不是從前那個伯府小姐,她如今乃是一品國公夫人,膝下三子各有出息,而且就晉國公謝垣那護妻心切的德性,今日自己若是罵了妹子,謝垣準保連夜拆了他伯府的門。
隻得壓了壓心性,惆悵歎息道,“我承認,從前是我待她不夠盡心,可她身體不好,也不是我的錯。再說上月她父親仙逝,我也勸過她,說她身體不好,不宜奔波,派文紹和玉珠替她去一趟便是。可她偏不聽,非得自己拖著病軀回固原……現下好了,奔波一趟把自個兒的命折騰沒了,連帶著拖累了玉珠。”
話不投機半句多,喬氏懶得再與他辯駁,隻挑重點問,“可派人給洛陽送信了?”
“今朝城門一開,就派人出去了。隻是……”文慶伯愁眉不展,“也不知白家收到信是個什麼反應。早知這門婚事如此多舛,當初就不該定下!如今玉珠也要二十了,這個年紀的姑娘,若不嫁去白家,誰家還肯要?妹妹,不然咱就跟白家說,還是按著明年年初的婚期親迎?我想那白思齊也二十有二了,白家也一直急著這門婚事呢。咱玉珠是個女兒家,也不必老老實實守三年,守過頭三月的熱孝也算盡一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