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窈漫不經地打量了書房:“怎麼?三妹妹看到我很驚訝?”
“大姐姐從未來過嫏還院,確實有些驚訝,”虞兼葭繞過書案,走到了虞幼窈跟前,微微曲身:“今兒也是多虧了大姐姐,這才救下了四弟。”
虞幼窈繞過了她,徑自來到書案前,拿起了虞兼葭方才抄寫的《心經》,仔細瞧了一陣:“三妹妹的簪花小楷輕盈靈動,連葉女先生也是讚不絕口。”
虞兼葭拿不準虞幼窈葫蘆裏賣了什麼藥,謹慎道:“謝謝大姐姐誇讚,妹妹自小體弱,便也隻能學一學這輕省一些的簪花小楷,倒是不如大姐姐一手行楷翩若驚鴻,宛若遊龍,天質自然,清骨神秀。”
換作任何人聽了,都要認為虞兼葭謙遜,對她是真心誇讚。
可讚人便讚人,為何讚人了,還要加一句“妹妹自小體弱”這句?無非透露了,她受了身體所累,所以不能練行書,叫旁人聽了,難免會對她心生幾分憐憫。
虞幼窈輕彎了唇兒,話鋒一轉:“字是好字,隻是我觀三妹妹字行間,透了幾分局促,易於局促者,病在把筆苦緊,於運腕不靈,則左右牽掣,下筆則不神,若不空其手心,寧其心,靜其神,而意在筆後,徒得其點畫耳,非書也。”
虞兼葭緩緩捏緊了帕子,低斂的眼睫,止不住地輕顫。
虞幼窈抬起頭瞧了虞兼葭,一字一頓,抑揚頓挫:“三妹妹,你心神不定,是左思右顧,筆下則如樊籠囚鳥,作、繭、自、縛。”
“作繭自縛”這四個字,仿佛隻是漫不經心,顯得輕柔又婉轉。
可虞兼葭卻聽得胸口猛跳。
她倏然抬頭,看到的是虞幼窈唇角微彎,鮮妍明淨一般的笑奤,隻是這笑,卻如初春的一捧冬雪,乍暖還寒,料峭入骨。
隻一眼,就叫她遍體生寒。
虞兼葭眼皮輕跳了一下,就緩緩垂下頭:“四弟此番溺水,雖然得了大姐姐救治,已經化險為夷,可我心中難免還有些心有餘悸,抄寫佛經時,也難以定下心神,倒讓大姐姐瞧了笑話,葭葭慚愧。”
虞幼窈果真是來者不善。
如此一來,鬆濤院那邊的情形,怕也未能如她所願了,可父親一向最看重四弟,虞幼窈到底是怎麼逃過了父親的責罰?
虞幼窈聞言就笑了:“原來如此。”
虞兼葭突然就想到,長興侯府花會上,虞幼窈也是這樣輕描淡寫地一笑,猝不及防就潑了曹七小姐一臉茶,突然有些心慌。
虞幼窈也沒再和也繞圈子,轉頭瞧了春曉:“三小姐惦記著鬆濤院的情形,你便將鬆濤院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於三小姐聽。”
虞兼葭呼吸一滯,便聽到春曉口齒伶俐:“……趙木匠說,湖泊邊上的木欄是新修得,要過些日子才能緊實,還尋了大夫人,讓大夫人多注意些,讓四少爺不要去湖泊邊上玩去,便是去,身邊也要帶上有會水的下人跟著……”
虞兼葭凝住了臉上柔弱無辜的神情不動,可那不停顫動地眼睛,以及哆嗦的唇兒,還是泄漏了她此時驚惶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