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娘娘看了內閣的折子,盯著“國策”二字瞧了良久:“殷懷璽的腿好了,就如龍遊於海,上天入地,覆雨翻雲,”蘸了朱砂的筆,懸在折子之上,久久也沒能落下,上等的龍泉朱砂墨,濕而不凝,久置而不幹,她輕輕一歎,神情變得十分複雜,終於落筆朱批:“罷了,將來總歸是要仰仗於他。”
朱公公垂首躬身一旁,雙手捧著鎏金的九龍戲珠金盤,上麵擺了印泥,以及傳國玉璽,筆擱等一應禦用之物。
太後娘娘將朱筆,擺到金盤上的筆擱上,拿過了玉璽,輕輕蓋上璽印:“拿給何公公吧!”
朱公公連忙躬身退安。
太後娘娘精神不濟地靠大迎枕上,看著香案上的博山爐裏煙香嫋嫋,吞雲吐霧,眼睛就有些模糊,不知怎麼就想到了殷厲王的生母惠妃。
先帝很重農桑,登基第二年,就向全國下了耕耤禮的詔書:“夫農,天下之大命也,其開籍田,朕親率耕,公卿及以下官員隨往。”
皇上在田裏親耕,旁邊有眾多百姓圍觀。
周厲王的母妃惠妃,就是耕耤禮時,先帝從民間帶回宮裏的女子。
惠妃進宮之後,在自己的宮裏開了幾畝地,春耕、夏醞、秋收、冬藏,活得就像一個普通的農家女。
先帝心疼惠妃。
惠妃直言道:“陛下貴為天子,尚且扶犁親耕,躬耕以勸百姓,言夫農,天下之大命也,臣妾本就是一介農女,連大字也不識多個,琴棋書畫,歌詞詩賦更是一竅不通,也隻會伺弄莊稼,種些青菜果物,以尊陛下重農固本,彰顯陛下仁治大德。”
可先帝卻極吃這一套,對惠妃寵愛有加:“春耕、夏醞、秋收、冬藏,四者不失,五穀不絕,愛妃有功。”
殷氏男兒大多都有兒女情長的毛病,身為中宮皇後,她自然懂得利弊權衡。
皇上寵愛的不是權臣之女,而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農女,威脅不到她的地位,她也是樂於見成。
因此,她與惠妃關係不錯,也為惠妃擋了不少明槍暗箭。
惠妃為先帝育了一子,先帝大為喜歡,取了一個“厲”字。
旁人覺得此字不詳,可她和先帝是結發夫妻,如何不知道,皇上唯獨對這個兒子,才是真正寄予厚望。
“厲”字,可以通“勵”,有勵精圖治之意。
也可通“礪”,有磨礪,綴甲礪兵之意。
更可通“癘”,有荒、暴、惡之意。
愛之深,才為之計深遠,先帝對兒子寄予厚望,卻又擔心為兒子招來禍端,將一片深沉愛意,諸多掩飾。
殷厲行果真不負先帝所望,天資很是聰穎。
她召見了惠妃:“行兒五歲了,詹事府為行兒啟蒙的先生說,行兒天資聰穎,頗具慧根,向皇上諫言,當酌請名師,精心教導,近來皇上一直為此事徘徊苦惱。”
惠妃也不傻,一個五歲的皇子,朝中能教養他的名師多了去,能讓皇上徘徊不定的,隻有更深一層的東西。
惠妃當即“撲通”跪地:“臣妾一介農女,進宮之後,是得了皇後娘娘庇佑,方能陪伴皇上左右,順利誕下皇子,為天家開枝散葉,臣妾雖大字不識多個,卻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自當銘記皇後娘娘對臣妾的恩德,旁的不敢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