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死的時候,趙保英同樣沒流淚。
依定風縣的風俗,盛氏的屍體要停靈七七四十九日方才能下葬。為了給盛氏定副好棺木,盛氏的頭七一過,趙保英便到縣城給那裏的富人做藥人試藥。
定風縣邊臨後涼、柔然、吐穀渾諸小國,城裏的富戶私下裏最愛從這些小國買一些秘藥。
買來的那些藥他們也不敢貿貿然就用,這時就需要一些急缺錢的貧苦百姓給他們試藥。
幾兩銀子便能讓那一群窮人搶著試藥了。
趙保英離開了一個月,離開前,他同如娘道:“城裏有一家富戶的少爺需要人給他辦事,我去一個月,就去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就回來。”
趙保英回來時,他娘的屍身已經被他哥哥用一卷草席扔到了城郊與敵國交壤的亂葬崗裏。
如娘像一株小蘑菇,在她家門外蹲著等他回來。
見到他時,小姑娘抬著一雙哭紅的眼,跑過來緊緊抓住他的手,同他道:“昨兒,趙,荃英回來,把嬸子,扔到,亂葬崗。我和爹,爹爹,攔不住。”
如娘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趙荃英是趙保英那個混賬兄長,同他爹一樣,吃喝嫖賭,樣樣都沾,卻又不務正業。
自打他娘生病後,趙荃英便常常不著家,趙保英的嫂子戚氏不願意照顧重病的婆母,又嫌棄婆母晦氣,索性便回了娘家。
趙保英擦走如娘臉上的淚,沉聲道:“無妨,我去把娘抬回來。”
如娘亦步亦趨地跟在趙保英身後,道:“我,也去。”
趙保英回眸望她一眼,見她眼眶通紅,拒絕的話,到底說不出口。
亂葬崗白骨累累,屍體摞了一具又一具。陰沉沉的天幕下,烏鴉拍著翅膀“嘎嘎”叫囂著。
“你在這等我,別亂跑。”趙保英叮囑了句,便爬了下去。
如娘乖乖應一聲,站在亂葬崗的邊上,兩手抓滿了石子,扔那些想要啄趙保英的烏鴉。
石子扔了一把又一把,一個多時辰後,趙保英終於扛著具破爛的屍體,從亂葬崗爬了出來。
“我找到娘了。”少年紅著眼對如娘道:“走吧,我們到棺材鋪去。店家應承我,會給娘留一具好棺木。”
盛氏到底沒等到七七四十九日便下了葬。
依照定風縣的葬俗,擲到棺木的第一把土該由趙家的長子來,可趙荃英那渣滓早就不知到哪兒花天酒地去了。
第一把土,隻能由趙保英來。
灰沉沉的天不知何時飄起了細小的雨絲。
趙保英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抓起一把濕土,往棺木一擲。
十三歲的少年麵色蒼白,眼眶赤紅如血,立在瀟瀟春雨裏,一把又一把地扔著土。
如娘眼裏的淚早就兜不住,淚水混著雨水滑落,她抬起眼,同趙保英道:“保,保英哥哥,別,別哭。”
趙保英動作微微一頓,側眸望著如娘,輕輕“嗯”一聲。
他這小結巴啊,說著讓他別哭,自個兒卻哭成了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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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蕭寒。
從墓地回去後,如娘同趙保英都病了,當日便起了高熱。
小姑娘當初在娘胎裏憋了氣,出生時身子骨比旁的小嬰孩都要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