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無問打量他,他這兩日已經差人將他的來曆查了個一清二楚。成泰六年,那個被冤偷竊導致功名被擼的舉子便是他。
他是在成泰七年,宮裏死了一大批太監之後趁機淨身入宮的。
去歲,也就是成泰九年的冬天,他被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督公趙保英收作義子,自此在宮裏熬出了頭。
薛無問斟了杯水酒推過去,笑得很是和氣,“既然這世間再無衛瑾,那我不希望你出現在衛媗麵前,至少兩年內不可。”
聽到薛無問提起衛媗,霍玨平靜的麵容微微一動。
“你讓阿姐做了妾,”他定定看著薛無問,“衛家女從不為妾。”
薛無問與他對視,未幾,輕輕笑一聲:“我此生不會再有旁的人,隻有她。至於名分,你是要她同你一樣放棄姓名,改名換姓嫁與我?你阿姐是何性子,你難道不了解?”
霍玨審視著薛無問的臉,那雙漆黑無光的眸子似是要看透人心一般。
“玨感謝世子救了阿姐一命,若是世子能護阿姐一世安康,日後玨定替阿姐報此恩。”他說著便起身,衝薛無問恭敬行了一禮。
薛無問十三年前曾遠遠見過這位衛家的小少爺,那時他年歲雖小,卻似驕陽,驕傲蓬勃。如今他低下了曾經高高昂起的頭,平靜且謙卑地同他行大禮道謝。
薛無問垂下了眼。
“你不必謝我,也不必報恩,我救你姐姐隻為我自己。今日冒昧請你過來,也不過是出於私心,不希望你姐姐傷心。”
說罷,他撈過一邊的繡春刀,正欲告辭。
忽然外頭長廊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推開,衛媗扯下頭上的帷帽,小喘著氣快步入內。
蘇玉娘緊跟在她的身後,一臉歉意地望著薛無問:“世子。”
薛無問看著已然紅了眼眶的衛媗,把繡春刀扔回桌案,道:“無妨,出去罷。”
蘇玉娘忙答應一聲,她一走,衛媗便扭頭望向薛無問,道:“薛無問,你也出去。”
她的聲音在顫抖,細白的指尖也在發抖。
薛無問取下一邊的大氅,信步走向她,將大氅披在她身上,道:“一刻鍾後,我進來帶你回去。”
薛無問離開後,衛媗貪婪地望著霍玨,含著淚,笑喊了聲:“阿瑾。”
雖十年未見,可她認得的,這是她的阿弟。那個笑起來會露出一口白牙,高喊著要繼承外祖父的衣缽,當大將軍守衛青州的阿弟。
霍玨喉結滾動幾番,也提了提唇角,喚了聲:“阿姐。”
這一聲“阿姐”衛媗等了許久許久,她上前用力地抱住他,動作太急,連薛無問給她披上的大氅落了地都不自知。
“對不起,阿瑾,姐姐來遲了!都怪姐姐沒有早些找到你!”眼淚奪眶而出,她終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不該由你承擔這些的!是姐姐沒用!姐姐沒護住你!”
饒是衛媗千想萬想,都想不到薛無問說的那位炙手可熱的霍公公就是她的阿弟。
她那位心懷赤誠驕陽般的弟弟啊,究竟是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被逼著入宮做了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