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麵的反光裏程漾靠在杉曉瑟的肩膀上睡著了,但臉上還依稀帶著被淚水洗刷過的痕跡。
從她知道劉院長病危的消息過後眼睛就沒幹過,像是夏天裏的洪水讓大壩決了堤,臉上斑斑斕斕的痕跡又像是肆虐的洪水在土地上作亂。
她從家裏哭到飛機上,直到下飛機到了川市也還抽噎不止,好不容易在幾分鍾前才堪堪睡了過去,但就連睡夢裏都不得安心似的,從眼角滑下的淚水打濕杉曉瑟的圍巾。
杉曉瑟不敢動自己的肩膀,隻小心地抬頭看向行車記錄儀。
紀知顏的眉頭皺著,往日裏好看極了的桃花眼像被風雪吹得透出些無奈,眼角垂著淚,但就一直含在眼眶裏,連眨眼的時候都沒落下來。
從機場到劉院長在的那個醫院還得三個小時,又因為程漾不方便露麵,所以她們下了飛機就去租了輛車,但會開車的也就紀知顏和程漾。
但程漾現在的狀態,是萬萬開不了車的。
其實平時裏三個小時的車程也不算太長,說不定隻夠從北市的東邊到南邊,杉曉瑟出出神再看看紀知顏也就到了。
但紀知顏現在這幅樣子,讓杉曉瑟看了有些心疼。
她從接完電話到現在沒流過一滴眼淚,除了接完電話時一時的哽咽,她就和程漾的幾乎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哭完的樣子截然不同。
她鎮定,冷靜,還能分出心神來安慰程漾的情緒,像是天然的讓人覺得能依靠的人。
好像所有人在她身邊時就會自然而然地依靠她。
但是她眼角的淚花閃爍,在車窗外黑沉沉天色的襯托下顯得有些刺眼。
杉曉瑟鼻子泛酸,心髒又像是被人攥在手裏,升起一陣陣的疼。
她想抱住紀知顏,想短暫地成為她不想逞強時的依靠,想伸出手抹去她眼角頑固的眼淚,想在細雨飄搖裏告訴她“我在。”
我在,所以你想哭就哭出來好不好?
這些不能在現在對她說的話被杉曉瑟藏在心裏,隻從淺棕色的眼睛裏透露出幾絲關懷之意。
“程漾。”紀知顏卻說了話,是叫睡夢裏依舊在流眼淚的程漾起來。
因為她們快到了。
程漾把腦袋從杉曉瑟的肩膀上移開,艱難睜開的眼睛裏還是水浸浸的,瞳仁裏卻有些迷茫。
她隻轉過頭看著窗外快速向後退的,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現在還是除夕夜,街上沒什麼行人,隻有樹上的彩燈一閃一閃,紅紅藍藍的光透過車窗映到程漾被淚水布滿的臉上。
她怎麼就沒想到院長今年是在騙她們呢?她怎麼就沒想到院長其實是生病了瞞著她們呢?她為什麼沒有經常回來看看院長呢?
一句句自我埋怨從她心底翻出來,在她本就傷痕累累的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劃。
疼得她蜷曲起來,仿佛身體要從內裏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