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再無相見之機,奴望娘子保重自身,與那雲家娘子相扶相持,共度一生。”
燭火搖曳,昏黃的燭光映到站在門前的女子臉上,她耳垂的珍珠散了滿室的盈華,搭在門上的手因使力而起了些青筋。
“春娘,此後便莫要稱奴了。”蘇顏伸手扶起一旁福身的春娘,再抬手取了發間的釵環塞到她手中。
“這些東西能值些錢,你這番出府之後好當了拿去傍身,我此後便再也護不得你了,你定要改改你有些莽撞的性子,要不然少不了吃虧。再者,你我二人的情誼,於今日也就緣盡了。”
外頭的風刮得越發大了,連原本閉緊了的窗戶都被吹得哐哐作響,燭火被漏進來的風吹滅了幾盞。
“春娘記下了,現下已快要子時,娘子快些走吧,莫要讓你的小娘子等急了。”
蘇顏低頭白她一眼,臉上神情卻如三月裏含了萬花同開的春光一般。
“我走了,保重。”
門被拉開,外頭的冷風灌進來,吹得蠟燭一下子盡數滅了,屋裏一下子暗下來,唯獨春娘手裏的釵環承了稀疏的月光而閃著點點珠光。
眼淚一下子被黑暗拉扯,屋內淡淡的熏香順著冷風上了房梁。
她自小便在蘇顏身邊伺候,從來沒像其他娘子的丫鬟一樣動輒就被打罵發配,反倒是她跟著蘇顏過了將近二十年好日子,一雙手養得要比尋常人家的娘子還要細嫩。
但她一天天的是高興,她卻少見蘇顏笑過,明明是比天神還要尊貴的姑娘,原本明媚的臉上卻好似總是有倦意。
蘇顏十七歲以前鮮少笑過,春娘一度把讓她笑當作自己不知來處的任務。
話本笑話被春娘搜集了不知道多少,但蘇顏每次聽完隻是輕淺地勾下嘴角,那雙比開得最盛的桃花還要灼人的眼睛裏找不見絲毫笑意。
直到斷線的風箏落了地,著急忙慌跑來找風箏的雲家娘子現了身,她才從蘇顏臉上看見一點溫柔似水的笑容。
當蘇顏撫琴時走神被斷弦割傷了手,她又知道向來無欲無求的娘子動了心。
“春娘,你可曾……動過心?”
蘇顏的手往外冒著血珠,春娘用紗布給她包著,聽聞這番話春娘抬頭,看見她臉上罕見嬌俏害羞的神色。
“娘子這般問,是有心上人了?”春娘笑著揶揄,蘇顏卻靜默下來,眼眸裏剛起的光隨著嘴角暗淡。
春娘搖搖頭,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她把最後的結打好,邊收拾東西邊開口。
“娘子向來是聰慧的,怎麼到了這件事上便落了俗?動心便是動心,喜歡便是喜歡,就算喜歡的是女子又何幹?難不成女子不是人了?娘子這下怎麼還比不過我這個小丫鬟?”
蘇顏猛地抬頭,帶起發間釵環叮當,春娘看她這副模樣發了笑,抬手在她手腕間一個鐲子上點了點。
“娘子,別人不知曉我還能不知曉?阿郎生辰那日可是我陪在你身邊的。而且人家隨手摘給你的鐲子,你當個什麼寶貝似的護著,我們蘇家三娘子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啊?”
她說出的話讓蘇顏又低了頭,蘇顏嘴角揚起來,是她此前十七年從未見過的溫潤笑意。
她的任務,好似是完成了。
外頭的風刮得緊,雨也開始飄,廊外的芭蕉葉被打得低垂,平日裏的狸花不見了蹤影。
春娘把手上東西放下,她走到門口想合上門卻看到蘇顏一步步退了回來。
“娘子可是忘了什麼東西?”她出聲問,卻被蘇顏繃緊的下頜駭住。
“來人!把這助紂為虐的婢子拉下去杖斃!”
方才不知蹤跡的狸子現了身,從門檻前如鬼影一般跑過,叫聲淒厲,春娘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