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丞相踏進門,腳下帶了雨水把門口淌濕,他掃了春娘一眼,春娘便跪下來,渾身顫栗像是已然被扔進了大雨之中。

“父親!此事盡是女兒一人所思所想,和春娘沒有半分關係!她一婢子不敢違抗女兒說的話!還望您高抬貴手放她一命!”

蘇顏徑直跪下,膝蓋要把地板砸穿的樣子,她膝行到蘇丞相麵前,雙手扯著他的衣擺,眼睛裏的驚惶藏不住。

“放她一命?你妄圖私逃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放蘇家一命?!你可曾想過你此番一走蘇家會蒙上多少流言蜚語?!這婢子不但不勸阻你,還祝你私逃,她的命留不得!來人,杖斃後丟去喂狗!”

他說罷不管扒著他衣擺的蘇顏徑直走進屋內,背在身後的雙手被氣得發抖。

家丁魚貫而入,扯起跪在地上發顫的春娘就要出門,春娘的雙腳離了地,隻有腳尖在地上從水漬中劃出一道痕跡。

蘇顏方才被蘇丞相一腳踢到了地上,她磕到頭,眼下思緒正昏沉,春娘的哭喊聲才讓她回神。

她忙從地上爬起,雙手去扒架著春娘的家丁,抽泣聲灌進她耳朵,雨水從屋簷下飄進來,和兩人滿臉的淚水混在一起。

“娘子回去罷!往後保重自身也算是全了奴一番心願!奴能在娘子身邊伺候已然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今日便是要回到天爺身邊,往後清明之時娘子多給奴燒些紙錢奴也就知足了!”

蘇顏過門檻時腳下不穩一下絆倒,她一下趴服到漫了雨水的地上,家丁拖著春娘在廊下疾行,沒等她起身幾人就沒了身影。

春娘說完那番話後連哭喊也收了,像是真要隨著瓢潑的大雨回天際。

蘇顏手腳並用,從門外爬進背手而立的蘇丞相背後,她身上已然髒汙得比尋常乞丐還要不堪,灰黑的泥水從她臉上滑落。

不淨的泥水滴進眼睛,她雙眼隻能勉強睜開,冷雨浸透了衣裙,刺骨的寒意滲進骨頭裏。

她忍著顫栗一下一下磕頭,原本光潔的額頭紅腫又破皮。

“父親!您把她發賣了也好,趕出府也好,我此後再不見她!隻求您留她一命!”

“起來!你是蘇家的娘子,為父多年的教導就是讓你為了一個下賤的奴婢求情磕頭的?!”

蘇丞相轉身,低頭睥睨著跪在地上的蘇顏,他眉心皺起,伸手想拉蘇顏起來卻被甩開。

“下賤的奴婢?父親對待您身邊人也是這樣的嗎?也對,您向來是這樣的,高高在上的蘇丞相定不會管旁人死活!就連去歲長姐崩逝,您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就請皇上另立新後!她不是您的女兒,隻是您獻給皇上的一件禮物!”

蘇顏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她忍痛睜開雙眼,在黑暗裏看著眼前的蘇丞相。

“我也不是您的女兒,隻是洛河蘇氏的三娘子!隻是您擺給皇上和世家大族看的待價而沽的商品!”

“您讓我學詩練琴都隻是為了將來我能為您聯結個在朝堂之上的助力!您可知女兒的生辰是什麼時候?您可知女兒喜歡吃什麼?您可知女兒長這麼大是否有過心上人?”

“您都不知道!您隻知道洛河蘇氏的門楣,隻知道您仕途是否通暢,您現在已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了,再往上走是要造反了嗎?!”

蘇顏的聲音拔高,把在簷下避雨的燕子都嚇得振翅飛入了雨幕。

“蘇顏!為父對你已是縱容!你以為你做得隱蔽,你以為你和那雲家的娘子私會時沒有旁人知曉,但其實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與一女子暗通款曲已是違逆天道混淆陰陽!為父能縱你和她廝混近一年已是仁至義盡!未曾料到你竟起了和她私逃的心思,若我早些知曉你存了這般心思,隻怕雲家那小娘子已然沒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