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隻順著窗簾腳下溜進來幾縷。

勝業坊裏的喧嘩恍若隔日,遮麵的白紗垂下,把額上破皮的傷口盡數擋住,麵前的郎君駐足,順著她看的方向轉頭。

“蘇三娘子為何停住?難不成這附近有娘子心愛之物?”

滴——

畫麵瞬間消散,紀知顏醒了。

她睜開雙眼,意識被體內殘存的麻藥催眠,腦海中比海嘯時的海浪來的還要洶湧的記憶把她盡數掩埋,哭喊和痛楚跨越了千年給她重重一擊。

“曉曉……春娘……”

“你又在叫誰啊!紀知顏你瘋了嗎?!你是真敢拿刀往自己心口紮啊!你就喜歡她喜歡到這種地步?沒有她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程漾臉上的淚痕矚目,一夜沒合眼讓她臉色差到極點,她撲到床邊指著紀知顏罵,眼淚卻像決了堤一樣止不住。

她們隻是昨天晚上沒有在醫院而已,結果淩晨就接到醫院的電話說紀知顏自殺。

自殺。

程漾以前從來沒把這個詞和紀知顏聯係起來過,她離自殺這兩個字最近的時候是以前被全網罵的時候,她沒想到紀知顏會先一步把這兩個字實施到自己身上。

在聽到這個詞的一瞬間她好像被扔進了真空裏,周圍的聲音都離她而去,唯一的聲響隻有她耳朵裏無盡的嗡鳴聲。

“隻差幾毫米你就要把你自己的心髒刺穿了!你是想要幹嘛啊?!她不要你了!她又走了!你就是死在醫院如果我們不告訴她她都不知道你死了!她都不一定會來你的葬禮,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

程漾哭著吼她,早就在搶救室外哭腫的雙眼又因為流淚而刺痛。

張芊忙按了呼叫鈴,又轉身摟住她,剛才幾聲吼像是透支了她的精力,她現在雙手掩麵,隻癱在張芊懷裏肩膀上下抽[dòng]。

“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就幫杉曉瑟介紹女朋友,讓她帶著女朋友來你的葬禮,氣死你……”

程漾稍微平靜下來,她哭著說話讓口齒有些不清,氣話裏含混了淚水,整夜懸著的心卻稍微放下來一些。

紀知顏睜著雙眼,視線有些木然,胸口纏著的紗布把她整個胸腔都裹住,心髒還在跳動,緩慢而有力。

夏日裏井水依然冰涼,漫過眉目灌進肺腑的時候能讓她想起年少時因為寫錯了字而在被父親罰跪時膝下的石板。

石板堅硬,她不斷地換姿勢也難逃最後站不起身的結果,是二姐一直在她床榻邊守著她,那幾天她吃的粥都是二姐親自做的。

後來二姐嫁去了鎮國公府,府裏隻剩她一個娘子,父親向來不許子弟和娘子們來往,她身邊便隻有春娘了。

春娘愛笑,笑起來像是年畫上的福娃一樣,隻是春娘像是有什麼要讓她笑出來的執念一般,每每搜羅些笑話來說與她聽,她不覺有什麼好笑,但也隨著勾起嘴角。

那年仲春,她才知道能有娘子是那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