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現在沒有母親了,她也沒有因為偷吃辣條而被教育過。

杉曉瑟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下來,空氣仿佛都凝滯住,記憶裏的別離堵到胸口,跪地時母親哭腫了的雙眼好像是帶了倒刺的刀一樣捅進她的身體。

千年前的故土隱在鋼筋水泥之下,化成黃沙與白骨的記憶卷土重來。

“我沒有母親了,也沒有父親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紀知顏屏息,房間裏又陷入沉默。

“我和爺爺沒見過幾次,但我記得平場是個海邊的小縣,我小時候爺爺會帶著我去捉小螃蟹,天邊的海浪卷起來好高好高,浪花像白雲一樣。”

“我記得有人在我爺爺麵前說我父親隻有我這麼一個女兒會讓雲家絕了後,爺爺立馬把我的耳朵捂上了讓我別聽,但是他和那個人吵架的時候聲音好大,都順著他的手灌進了我耳朵裏。”

眼淚越過鼻梁緩緩落到紀知顏腿上,紀知顏沒伸手幫她擦掉,隻鬆鬆地抱著她安靜地聽著。

“你肯定從來沒在元宵節和別的娘子鬥過燈籠,也肯定沒在河邊放過花燈為旁人祈過福。”

“有。”

紀知顏輕輕地插了句嘴,她也是有為別人祈過福的,隻不過最後都事與願違。

杉曉瑟像是沒聽到她近乎於是空氣的反駁,還是在平靜地敘述。

“我以前要祈福的人可多了,多到那張紙寫不下,河邊賣花燈的店家都認得我了,說我用掉她大半筆墨。”

“我要寫上很久,我把每個人的名字都一筆一劃地寫,因為我怕神仙認不出來。”

“說實話我總是更愛母親,我永遠把母親的名字放在我祈福的第一位。我記得你吃過我母親做的桂花糕,我覺得比禦廚做的都要好吃。”

“母親她甚至能縱容我一輩子不嫁,她都不想給我議親,我知道她怕我過得不好,怕我吃一點苦,怕我被人欺負。我是她的女兒,她愛我。”

“但是、但是母親她最後病逝,父親自縊,我這個做女兒的竟然都是從史書上知曉的,竟然……是從史書上知曉的。”

“我又為什麼當初能夠那麼狠心地答應跟你私奔呢?我沒有心嗎?我沒有一點良心的嗎?”

“我是不孝又混賬到什麼地步才會舍得讓他們傷心?我是個混賬,我是個混賬。”

“我自私地撒手人寰,我隻顧自己,我是我父母一輩子裏最大的劫。”

“我不配當他們的女兒。”

杉曉瑟撐起身,她轉到旁邊去掩麵哭泣,隱忍的抽泣聲回蕩在房間裏,京城故土的渲染加重。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

紀知顏想抱住杉曉瑟卻又把手收回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但好像她本來就該說對不起。

哭聲壓抑不住,嗚咽從咬緊的牙關裏滲出來,杉曉瑟的指尖都因為用力而發白。

身在福中不知福歸根結底是這個幸福來得太容易了,她父母給她的愛太過充足以至於讓她覺得理所應當,明明是捧上真心的愛護卻被她因為一場被世人歌頌偉大的愛情而肆意踐踏。

融進點滴的愛被她忽略,直到這份愛徹底消散了,她才如被抽幹了身邊氧氣一般感到窒息難受。

“曉曉,我們明天去勝業坊好不好?”

紀知顏躊躇了許久之後才出聲,她十指交疊,指節都在互相用力。

杉曉瑟還是弓著背在哭,她的肩膀抖得像篩子一樣,但紀知顏也不敢再說話了。

忽地杉曉瑟轉過身來撲進紀知顏懷裏,撞得紀知顏一聲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