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小跨院無人拿飯,都由大廚房裏派人送來,想來上回齊氏在大廚房發那一頓威委實震懾了不少人,又或者是她因翠瑩之事而避嫌疑,送飯的人來沒一個多話的,都是放下食盒就走,到下頓來再把上頓的食盒拎回去。
琉璃活動完入內間換完衣裳出來,就見餐桌旁站了個人,月白臉兒,清水眉眼兒,一身粗布衣裳漿洗得十分妥帖,搭在朱漆食盒上的一隻手微微屈著,雖不再細嫩,卻白皙修長。
見了琉璃出來,她薄唇兒微顫,有著魚尾紋的兩眼與身子一樣彎下去:“程英娘給九姑娘請安。”
琉璃眉尖一抖,忽想起蘇姨娘交代給她的事,下意識去看門外,李嬤嬤正在井畔拿柳枝兒漱口,背朝著這邊。
程英娘道:“姑娘請用早飯罷。”
琉璃坐下來,探究地看著她。程英娘極謙卑地彎了彎唇,將早飯一樣樣端出來,而後垂手立在一旁,一副聽候差遣的樣子。
琉璃機械地喝完一口粥,壓低聲道:“今兒怎麼是你來了?”
程英娘用著同樣的語音,伸手替她夾了一隻糟鵝信子,“大廚房又裁去了兩個人,她們忙不過來,便差奴婦來送兩日。”
琉璃道:“好端端怎麼又裁了人?”
程英娘垂眼道:“四夫人有位表弟,原是在四房做管事的,近日不知為何請調到二門來做管事,大廚房有兩個媳婦子與他相熟些,平日裏難免多些接觸,三夫人嫌煩,便裁了她們去了別處。”
想是礙著琉璃的姑娘身份,程英娘說得十分含蓄,琉璃卻一聽便知道怎麼回事了,所謂四夫人的表弟多半就是胡進,想來是一到二門便勾搭上了大廚房的媳婦兒,齊氏既知他是聶氏的人,怎會不懷疑他突然調來二門是不是圖謀不軌?自然是要把這些年輕媳婦們全裁了。
不知不覺琉璃吃完了一碗粥,眼見著李嬤嬤往門口走來,於是向程英娘揮了揮手,程英娘會意,拎著食盒退了下去。
這兩日李嬤嬤又押著琉璃繡起了花,且美其名曰是為了她好,琉璃不屑拿這些事與她爭較,一切聽其擺布。
早飯後她趁著散步,又揣著那副字去了後園。今日雪又化了不少,很快就到達園門口。
這是處十分簡陋的門禁,統共就隻有三尺寬的一道門,門外是羊腸巷,何府後巷轉過去的一道窄巷口。因平日有婆子們拖著汙穢從此出入,因而也還是得有人把守著。
賴五平日就住在門房的一排開三間小屋裏,此處遠離前院,可謂山高皇帝遠,他在屋簷下搭了個小土灶,平日就在此處做飯食。
琉璃到達時他正坐在太陽底下的小馬紮上削木頭,十分入神。琉璃在他身後站了好一會兒他也沒發覺。等得不耐煩了她便咳嗽了兩聲,賴五又削了兩刀才回過頭來,“誰呀?”
琉璃背光站著,他眯眼看了半刻,看是個小女孩,便不打算理會,剛垂了頭卻又忽地跳起來:“姑姑姑,姑——”
琉璃擺擺手,謙虛地:“別叫姑姑,當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