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威廉怔怔地望著腳下那個和他比起來,嬌小得如同一隻鳥兒的金發青年。好一會兒過去,他才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我……我不應該……”
他想說我不應該相信那個虛無縹緲的夢境,因為自他被帶來這裏起,除了不允許他有動作外,吃食和淡水都有提供,而且比起他在凱西舊鎮做奴隸時還要好。那位據說荒誕暴虐的人族女神斯塔提婭,也沒有像那些動不動就嚷嚷著大不敬,迫不及待地給他們上刑法的四位老爺那樣淩虐他,反而他在這什麼也不用幹,不用為給老爺們交稅而辛苦的勞作,還要為每一餐上哪去找充饑的食物發愁。
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剩下的字句,都在顫動的喉嚨裏卡了殼。
……怪我嘴太笨了,他心裏很懊惱。
他還想告訴眼前這個青年,他不會再被瑪利亞迷惑了。因為他已經很清楚地知道,“人族少女瑪利亞”隻是他逃避現實的幻想,是他妄想在這深淵之中,還能擁有的一束陽光。
——但那終歸隻是一紙空想,完全無法與真正落在身上的“光芒”相比。
威廉看著青年。那一頭淡金色的長發,在晦暗模糊的光火映照下,好像一縷被剪下的午後暖光。
“我不會忘記在你們離開那天,送安娜一個可以裝四十八種顏料的大調色盤,還有一套畫筆和畫紙的。”
青年說完這句話就徑直離開了。留下威廉,在他身後呆呆地注視著那道金色的背影。
*
吱嘎吱嘎——
“按照秦團長的命令,我們沒有靠近過這兒,都是離得遠遠的。”
安迪猛地抬起頭,兩雙顏色相同又相反的眼瞳滴溜溜地轉著,看見獄卒一邊利落地掏出鑰匙開鎖推門,一邊朝尼祿討好地說道。
要把妖精關起來,不用多麼密不透風的牢房,隻要有一條鎖鏈緊緊地鎖住腳踝,就怎麼也逃不掉。甚至他們還會因為金屬與皮膚大範圍地貼近,而感到極度難耐的疲倦和燥悶。
妖精是造夢的一族。再怎樣堅不可摧的意誌,都很有可能被妖精鑽到其中一絲難以發覺的空隙,再惡劣地用虛假的想象將其擴大化。所以應對妖精,就要打暈才安全。不過要是想達到最大程度保障的話,直接殺死他們是最牢靠的。
為了不讓安迪能有逃出的機會,尼祿叮囑了負責押運他們進地下監牢的秦。而秦雖說看上去外貌輕浮,嘴上還沒個把門,但實質是個辦事很牢靠的人,這從他對獄卒們斬釘截鐵的命令就能看出來。
“別看了,你們用來操控愛德華和阿爾弗雷德的那一套,對我是不管用的。”
獄卒走後,尼祿麵無表情地審視著眼前這對一看就是還在琢磨著怎麼逃出去的妖精雙子,少頃過去才開了口。
雙子一呆,剛想大肆地辯解兩句,可潛意識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覺到有一種難以想象的壓力,自那底部全是淡漠和不屑的淺金虹膜內溢出,在安靜的空氣中飛速彙聚,形成無法言喻的恐怖負荷,重重地壓在他們的心間。
真奇怪,他們從出生到現在,一貫是隨著自己的想法做事,從來沒有畏懼過任何威脅。即便對方憤怒地喊著要把他們剝皮碎骨,抽筋撕肉,他們也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要挑釁地嘲笑回去,說這也就是嘴皮子利索,實則拿他們沒辦法。他們站在這兒,對麵肯定還是一招都碰不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