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利亞躲在彼弗羅斯特裏不出來,我們又進不去把她偷出來或抓出來,那就隻能讓可以製造出龐大的機械傀儡群的侏儒,或是能將死去的生物化為己方兵力的不死者,把這座藏著瑪利亞的城池推平,這有什麼不對?

沒有不對,他想,所以我們一點錯也沒有。

不過是死幾個人族而已,誰讓他們要攔在阿爾弗雷德和他的機械傀儡軍團前,不讓他攻進彼弗羅斯特裏?再說了,誰讓他們全都是人族,而我是妖精族,我和他們都不是同一個種族,所以他們死多少個,和我有什麼關係?

更何況動手殺掉他們的,也不是我,而是阿爾弗雷德啊?我隻是給阿爾弗雷德編織了一個隻屬於他的美好夢境,而他為了停留在這個美夢裏,做出了什麼,也不是我能掌握的了的啊?

而且他們死都死了,還要追究他們因為什麼而死,這有什麼意義?

——況且死的也不是你,你有什麼資格,能替他們對我做下的這些事窮追猛打?

黑暗的牢房裏,安迪手指一抽,喉頭痙攣,猝然噴出滿口血!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安迪劇烈地嗆咳著,無數道縱橫的血流順著臉不停淌下,猶如蜘蛛結成的網覆在這張似人族少年般稚嫩青澀的臉上,有一種殘忍卻血腥的美感。他的視線搖搖晃晃,好半晌都無法聚焦,隻能隱隱約約地看見一個穿著白襯衫和黑馬褲的人影半蹲在麵前,從腰間到大腿緊繃的線條無比流利,身前垂著一股淺金色發絲結成的長辮。

他知道那是誰。阿爾弗雷德的執念太深,甚至能通過夢境將這個形象印進他的腦海裏。曾經的他一點也不能理解,這個一頭金發的人族青年有什麼好的,不過是陪著阿爾弗雷德養的狗度過了那短暫生命裏最後的二十天,就被阿爾弗雷德當作落進一座無人問津的枯井的繩子一樣死死抓著,怎樣都不肯鬆開——

有那個必要嗎?他很疑惑。不過是一隻小狗而已,死了就換一條啊,換一個新的、健康的、可愛的,何必對陪伴過它一段時間的人念念不忘?

“……安迪,解除那個侏儒的夢之鎖吧。”

他曾聽過很多次的、與他極其相似又非常熟悉的聲音,帶著好像被砂紙打磨過的粗糲和沙啞,在另一邊幽幽的響起。

安迪一怔,猛地抬起頭來。

天光被黑鐵柵欄切割成近乎粉屑一樣的扭曲碎片,零零散散地傾倒在那一邊趴著的,與他同生這數千年來的妖精側影上。安迪發著抖,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張與他相像到分不出誰是誰的臉,看見那與他的虹膜顏色相反的一雙眼睛裏,燃燒著奇異瘮人的亮光。

“我不想你……死了。”

像是用光了所有的體力,另一個安迪才能吐出來這一句話,但模樣看起來很是勉強。而他盡力揚起的嘴角,在下一秒,隨著雙子裏的哥哥悶頭倒下的同時,執著地在嘴邊凝固成一個微笑的弧度。

安迪胸腔不住起伏,但就像被一汪又深又重的熱水灌注進整副喉腔,除了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喘熄之外,他什麼也聽不見,甚至聽不到自己正在用含著血氣的嘶啞嗓音,一字字地說出:“……那就一起死啊,哥哥。”

——就算我們不能再一同經過往後的歲月,但我們可以一並奔赴死亡的世界,這樣我們互相許下的承諾,才會在各種意義上完美地兌現。⊕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出乎意料的回答,令那一端的安迪猛然睜眼昂起臉:“你——”

“我們都一樣……”雙子裏的弟弟斷斷續續地開口:“一樣的……臉,一樣……的愛好,一樣的……想要殺掉瑪利亞,所以……所以不論付出什麼,都是……都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