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雲碎在裏麵呆了倆小時。
雖然他第一分鍾就知道自己錯了。
打破他發愣的是李故打來的電話,說調查到遲燎曾經去的精神治療中心地址了。
“蘇市正嘉區……”應雲碎跪在地上,呆滯地重複著這個地址,前麵都如此熟悉,隻在最後的號碼牌上多了一位。
這個地址,就在他當年住的療養院旁邊。
接電話時應雲碎手裏正抱著一顆木雕人頭。
這個房間裏有十幾尊長得差不多又略有不同的人像雕像,這一顆標著“14”,他聽著這堪稱石錘的消息,指節漸漸發白。
各種細節鑽進腦海,他卻又好像腦海空茫,唯一想起的隻有那天下雪,遲燎用樹枝畫的雪花圖案。
他深呼吸一口氣,眼淚滑進嘴裏。
雖然很離譜,很不可思議,很時空錯亂。
但遲燎,就是當年那個鐵柵欄外的小男孩啊。
怎麼會是他啊……
而他怎麼。
怎麼現在才意識到啊。
應雲碎站起來,咬住嘴唇,決定給遲燎打電話。
他想去找他。
……
可惜沒人接。
打第七個電話時,遲燎正行自餐宴尾聲。
蔣龍康和其他一群四平八穩不怒自威的老頭子將去內間養生館探討更機密的話題,他則可以自行離開。
但他坐在位置上,低著頭,一動不動。
主廚盧阿斌進來。
他港都人,年逾五十,除了精湛的廚藝外還一身本事,什麼陣勢沒見過,但看著桌上桌下亂七八糟傾倒的空酒瓶,還是嚇了一跳。
盧阿斌知道這頓飯是怎麼喝酒的,蔣龍康因肝病滴酒不沾。全靠他的獨子蔣玉撐起,洋酒白酒混著來,把一輪人喝得伶仃大醉,自己仍神色泰然。
年年如是。
但今天有點兒過多了,是會出事兒的。他走近身上的味道已像是被扔進酒池子裏泡過的男人,襯衫領都如被白酒洗過,皺巴巴的,擔憂道:“小蔣總,你冇事兒吧。”
對上一雙清明的眼睛。
“沒事。”遲燎說,“你等我緩一會兒,抱歉。”
他又低下了頭,盧阿斌隻看見他用左手大拇指刮著右手食指,食指上一圈一圈的,借著光芒閃著一串銀光,不知道是纏著根什麼。
過了幾分鍾,他站起來,人還是微晃了下,手去扶身後的孔雀屏風。
“我摣車送你吧,”盧阿斌道,“你要去哪兒?”
以往這個時候,遲燎是自己打車,天氣太差會叫葉森,去酒店對付一晚。
但如今他有了新的牽掛,葉森還在養病,他也並不確定能打到車,就也沒客氣,毫不猶豫吐出兩個字:“回家。”
他垂眸看著盧阿斌,近乎是感激的神色,果決幹脆道:“我要回家。麻煩了。”
但一上車,遲燎扯鬆了領帶深呼吸一口,在盧阿斌“你家在哪兒”的問題中卻改了口:“算了,麻煩還是就近把我送到個酒店吧。”
他發覺自己今天可能真有點醉,人是清醒的,但竟有些頭暈,視線也挺晃,胸口悶悶的不舒服,人更困了。
回家得坐兩個小時的車,他從來沒醉過,怕自己睡死,葉森不在,他絕對不可能讓體弱力輕的應雲碎麵對一個沉重拖不動的自己。
盧阿斌應好。遲燎打算給應雲碎發個短信,拿出手機握在手裏,眨了下眼就把自己眨睡著了。
漆黑的屏幕隔一會兒就開始不間斷地閃爍,深色的來電界麵穿透脫力鬆開的指縫。
不知第幾次亮起時,盧阿斌從遲燎手中拿起手機,看了眼“媳婦兒哥哥”的怪異備注,按了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