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的確不怕水。
臨淵能推算到扶桑樹能令他們死而複生,自然也能推算到,水,這本該令原形八鞘的臨淵最親和的事物,最後會成為他的埋骨毀魂之地。
所以他才會害怕,他不是怕水,他隻是怕死。
可神農穀覆滅那一日,他還因為被濺水弄髒了衣裳。
和文皓把他拉進廂房讓他處理,還問他不是一向不喜歡水嗎為什麼還會被弄濕。
所以......他隻是想試一試。
和文皓的長笛幾乎被捏碎。
那個少年蹲在水田邊上,看著他們在秘湖之上修煉,用秘湖的水灌溉靈植,毫不畏懼,然而隻要一碰到水就會想到神魂俱滅的痛苦。
他甚至問穀主夫婦,能不能將這片秘湖填平,把所有的水田都變成旱田。
大概是以為,這樣掐算的結果就會不準了。
“可他還在讓那些黑衣人找我的下落,他和他們裏應外合......”
程悅腦海中這樣喃喃,但心中境界波動卻極為劇烈,甚至隱隱有了跌落征兆。
舌間刻骨銘心的血腥味,幾乎讓她在清醒與瘋魔邊緣徘徊繚亂。
如果從臨淵並不是有意將魔族引入這一點出發,其他的都很好解釋。
比如黑衣人為什麼聽他的話,因為他是天生魔種,又沒有被波及,自然天然以為他們是一個陣營。
以為是他帶路讓他們進來的。
比如臨淵為什麼要讓他們去找她,因為他以為她也死了。
他以為他們都死了,才想將他們的魂魄都聚集在一起。
可是神農穀的大火連綿燒了三日,最後死的也隻有臨淵而已。那個神魂樣貌至今還停留在十幾歲的少年。
程悅靈氣紊亂,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因為臨淵而攻心,法器像是被打斷了筋骨一般瘋狂震動嗡鳴起來。
“你們也不必再尋他報仇了,”沈扶聞抬手,“庚子時仲已過,他已經沒有神魂了。”
晉起聽到這,哪裏還不知道這是沈扶聞早有預謀:“所以,所以在秘境之中你之所以能吞噬入魔鬼,甚至能吞噬魔氣,是因為,你早就在煉化一個魔族!”
甚至是一個天生魔種!
臨淵的身世那麼特殊,半人半魔,偏偏魔族血脈又無比強大,若是死而不滅,是極為有可能的。
甚至他當時再謹慎一點,不被沈扶聞發現,也可慢慢休養生息將神魂複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那顆八鞘心在月光照射下漂亮得如同煉器師精心打磨的法器,沒有人知道這裏麵裝著一個少年,隻有十六歲的少年。
沈扶聞:“六年是煉化得慢了一些。”
祂似乎見眾人怨氣頗重,言語淺淡:“對他動手的可不是我,我不過是給了他一個選擇。”
覃清水都覺得胸口酸澀:“可如果不是你,他本來不會死!”
八鞘分魂強大,隻要其中有一個分魂不滅,他就還有再重來的一天。
再不濟,神魂也可以得到重塑。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永生永世被鎖在自己的心煉製成的法器裏,被人驅使。
沈扶聞淡淡掃去一眼:“仙不問命。”
仙人可以看見凡人命數,但從不會去主動詢問甚至幹涉一個凡人的生死,因為這是有違天道的。
沈扶聞也確實沒有插手,臨淵的心被剖出來的時候,祂隻是淡淡斂眸看著,像在秘境裏引導燕無爭那樣,給了他一個選擇。
應滄瀾等人被沈扶聞壓製得直不起身來,口中也滿是鮮血,但他們還是強行直起身,想要問祂,不怕天譴嗎,祂如此心狠手辣——
“況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