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羞成怒想將他們留在鬼城後。
他什麼都算到了。
甚至算到了噬鬼王會落荒而逃。
“噬鬼王怕的根本就不是我們。”程悅哽咽,“而是他淺得不能再淺的十幾分之一的神魂。”
程悅猛地拉住他的手,身上蒲公英精的特征還沒散去,綿軟的絨花卻已經濕透了。
在應滄瀾眼裏,現在的程悅,就像是一株潔白的蒲公英,在極力挽留自己的潔白的花絮。
可無論她怎麼挽留,那些融化的細雪還是一刻不停地飛離,一刻不停地被她的淚水沾濕,然後往遠處去。
“他還能支撐神魂出現,他還沒有被煉化,隻要我們找到沈扶聞,還能將他救回來。”
她突兀地想起被煉化到一半的燕無爭:“他和師妹都是不想傷害任何人的人,他們都會阻止祂的......”
覃清水原本是來詢問應滄瀾要不要避開前方異狀,見到小師妹這樣,麵露不忍:“師妹。”
她按住她的手:“你別這樣。”
他們都知道,臨淵早就死了。六年之前就已經死了。
沈扶聞貴為仙人神祗,沒有必要欺騙他們,更沒有必要為臨淵一個天生魔種粉飾太平。
她其實還想說更多,但是低頭說不出更多來。
程悅不肯放棄:“可是他還能凝聚神魂......”
那個結界卻倏地被一道音波打散。那八鞘僅留下的一點神魂也散了。
眾人猛地起身看去,才發現是雙眼赤紅的和文皓。
他喘著粗氣,還是那副存在感不高,似乎遊魂一樣的打敗。
往日眾人從沒仔細看過他的雙眼,程悅也說,師兄不喜歡和旁人多交談。因為和文皓在神農穀便是獨來獨往。
他喜歡音修,但偏偏被穀主和穀主夫人收留,閑暇時也會學些醫道,但最喜歡的還是音道。
所以他得了被贈的長笛後,就很少參與穀內的修煉,但仍然每年都被師兄師妹拉著給他們吹笛演奏,說是為了助興。
其實和文皓哪不知道他們是怕他格格不入。
他這樣一個冷僻寡言性格的人,接受了那麼多善意之後,才終於嚐試著接納旁人。
於是那天看到臨淵站在簷下,風鈴作響,望著穹宇默然不語之後,和文皓起了惻隱之心。
他將他拉了進去,給他施了清潔咒,又問他冷不冷。
音修其實沒有取暖法訣,但他們神農穀有。和文皓回去翻典籍的功夫,便發現臨淵不見了。
緊接著,神農穀便發生了滔天大禍。他卻被困在廂房之中,沒有死去,也沒能救下神農穀。
和文皓一直覺得那日他的廂房沒能打開,他沒有被抓住,是因為他對臨淵的憐憫,讓臨淵心生仁慈高抬貴手。
他也一直覺得神農穀隻有他和小師妹存活,便是注定了他這個師兄要背上複仇的宿命。
可是沈扶聞那一語過後,他不想相信,回到廂房,用尋魂音一遍遍地找臨淵的神魂。
覃清水說冥河名冊上理應有臨淵的姓名。即便冥河名冊上沒有,其他地方也該有。
這麼簡單的尋魂步驟,他不信他尋不到。
他也找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天罡地圓六道外。
他裏裏外外搜尋,隻能感覺到縈繞在沈扶聞身邊的一縷幽魂。
那幽魂悄無聲息的,甚至沒有什麼意識和睜眼的機會。那隻是神魂被碾碎之後留下的一縷餘音罷了,是五弦琴被斫之後留下的吸引仙鳥凡雀的一點碎屑。
是這結界上唯留有神魂自我修複本能的幻影。是一具殘骸。
和文皓被晉起攔住,向後推的時候,看不清神色,脖頸微粗的咬牙啞聲裏隻有一句:“你可知,他的神魂為何到現在還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