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了,沒有愛也沒有恨。她的情緒全都被雁禾以縛情為媒介,盡數帶走了。

鼎被汙濁之氣腐蝕,竟然認為自己的存在也是汙濁的。

韶光滿心混沌,不知如何回到了清音宗內,發現往日追隨師姐的弟子,如今對師姐也沒有什麼印象了,若是問得更多,記得的竟然也隻是那個後來者,而非雁禾師姐本尊。神魂脫離軀體非她所願,可她的名字被取代太久,她已經做不回那個雁禾了。

即便不是“鼎”,她也已經做不回雁禾了。所以她才要用縛情磨滅他們對她的記憶,對她的感情。

他們這數年間,對雁禾師姐懷疑,怨恨,究竟是因為他們不知真相,所以對雁禾師姐誤會太過,還是現在想起來時,已經記不得,也有林霽這樣的人為她辯解過,說她修為本就高深,根本無需害人,自己也為她向師父說過,師姐絕不會殺了滄海師叔的。

她已經不是那個追在雁禾師姐後麵,要師姐教自己心法的年幼師妹,滿心隻是濡慕之情,所以為師姐,她流不出一滴眼淚。

但那是因為她做慣了宗主,便剝離了人的七情六欲嗎?還是因為師姐也希望,她做一個喜怒不形於色,可以震住其餘師弟師妹的宗主了。

韶光心底某處被撕裂,可偏偏最深刻的感情被抽離走了,她無論如何也抵達不了自己真實情緒的深處,聽到腳步聲回首時,表情還有些空蒙。下一瞬,卻猛然有磅礴情緒噴薄而出,幾乎將她淹沒,幾乎將這個做了宗主的女修,送回十數年前。

她拽著師姐的衣袖,忐忑地對師姐的母親喊師父。

如今的韶光顫顫地伸出手,緊緊地握住師父幹瘦的手腕,感覺到蘊含的生機,幾乎喜極而泣。

可雲浮道君一夜白頭,麵貌刺痛了自己的弟子,神色卻是一樣的平靜漠然:“她延續了我的壽元,像當年她的父親一樣。”

雲浮輕聲細語:“可是韶光,我為什麼開心不起來呢?”

當年有人為了鮫人可延長性命的傳言對彌海幾次出手,她以為滄海之死是那些人作亂,可發現鮫人淚之後,她心神震蕩,幾乎原地入魔,後來一直想押雁禾向滄海賠罪而不可得。她多年沒有踏足彌海了,曾經那愛恨情緒是那樣激蕩而熱烈。

可是她的女兒為了她,為了天下大義而死,她竟然感覺不到任何悲傷。

韶光徒勞地張嘴,但回答不出來任何話來,隻是淚流滿麵。

她隻是和師父站在清音宗的議事堂中,聽著宗門內熙熙攘攘,天下正道方興未艾,聽著雲浮道君道:“我更不知我為何一夜白頭。”

她的開心與悲傷,都一道,被她帶走了。這個世上,唯有韶光和陸裳是記得,曾經的雁禾師姐是何人之人。

唯有她們仍然可以守著清音宗與合歡宗,直到下一個鼎出世的那天。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天生爐鼎是天道選就鎖,授予的是這天下的長生。

幾經波折的萬裏海盛會終於在海晏河清,三界安寧中得以延續,幾大宗門的飛行法器都停泊於萬裏海之外,得以進入萬裏海的飛舟卻一片寂靜。

方恢眾人安靜地跪在掌門與幾位長老的前麵拱手垂首,無需在多言說些什麼,這天下安樂的局麵就已經是答案了。

掌門坐在上首,眼眸微闔,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弟子很快就進來告稟,劍塚之中的將傾也不見蹤影。這熟悉的對白立刻激起了應滄瀾心中的漣漪,他猛地抬首,在眾人寂靜之中啞聲道:“這是原本的結局。”

眾人望去,杜無悔才接著說:“在禍心秘境裏,師兄的劍,也是因為,他是惡首被戮,大快人心,於是本命劍也未能進入劍塚,更未能於青史留名.......”他是以一身罵名而死。修士語氣滿是尖刻嘲諷,掌心紙鳶早就飛不起來了,他也渾不知外界如何,但是想也知道,雁禾手握縛情,師兄與沈扶聞歸寂,天下卻無任何震蕩,反而如同真的拔除了毒瘤一般,四海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