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會脫口而出未經修飾雕琢,發自本心的話語。

這樣不好的。他也在母親麵前提及過,她說話不懂得婉轉含蓄,希望母親能慢慢教她。

隻此時此刻,她的不含蓄像一掬熱泉,注入人的心間。

陸睿隻覺得心底有種陌生的熱湧。

他“哦”了一聲,垂下眼,手上的動作卻放緩了。終於停下,隻握著溫蕙纖細的腳踝,掌心發熱。抬起眼,傻丫頭還托著腮傻笑著看他。

混不知自己的殺傷力。

陸睿憋著了一口氣,手下不免用力。溫蕙“哎”了一聲,說:“這麼用力幹嘛?這裏也要按嗎?”

陸睿把她腿放下去,站起來,拂了拂衣擺上被她壓出來的褶皺,慢條斯理地說:“日常裏叫丫頭們給你按一按,別貪涼,飲子喝溫的。”

溫蕙小臉皺起來。

因為江州這裏,四月的溫度已經相當於山東的夏天了。最近喝飲子,都開始喝井水裏澎過的,涼沁沁的,特別舒服。

陸睿挑眉:“聽到沒?”

溫蕙不開心地道:“知道啦。喬媽媽都說過一遍啦。”

“就行。你若不聽話,罰你的丫頭。”陸睿道。

這可真是太狡猾了。溫蕙自己不怕被罰,但不願意連累旁人。過去在家裏,溫夫人也是這樣鉗製她。怎麼陸睿也無師自通呢。

溫蕙的臉皺得更厲害。

陸睿十分解氣,撣撣衣擺:“你好好歇著,我回去了。”

“我送……”溫蕙一抬起久坐的屁股,頓時身下熱流噴湧。

“……”溫蕙又坐回去,頹道,“我不送你了。”

她常常蹦蹦跳跳,有失體統,難得這樣老老實實,陸睿挑眉:“老實歇著吧。”

便走了。

他走了,丫頭們便進來。

溫蕙財大氣粗地對銀線說:“把這個收好。”說著,把榻幾上的錦囊交給她。

銀線拉抽繩:“什麼啊?噫?怎麼又有銀子?”

“夫君給的。”溫蕙托腮,“他還說以後每個月都貼我十兩,還說不夠花再找他要。”

銀線心花怒放,道:“好。”

溫蕙卻支著胳膊,托著下巴,心想,她剛才說喜歡他呢,他竟然怎麼不親她?今天竟如此老實,都不像他了。

難道是因為她身上來著天癸?真是的,讀書人這麼多講究。哼。

不過,她真是好喜歡他眉眼低垂著,語速輕緩,不疾不徐地給她講外麵的事的樣子啊。

叫人,特別想親他呢。

陸睿走出溫蕙的院子,走進了園子裏,卻沒有回去棲梧山房,而是踏著曲曲折折的小徑,走到了水邊的一處敞軒。

“真熱。”他負手而立,望著夕陽下的湖麵似是自言自語。

“是呢。”平舟道,“天越來越熱了。”

江南這地界,沒有春夏秋冬,基本上就是夏天和冬天兩個季節。

“你先回去。”公子跟他說,“我在這待會。”

水麵在夕陽下波光粼粼,還泛著金色,煞是好看。水麵上吹來的風微涼,也舒服,降熱降躁呢。

說不定公子是詩興起了。

平舟看看天色,現在一天比一天黑得晚了,這會還算亮。他道:“天快黑了,公子在這裏,我去取了燈籠來接公子吧。”

公子道:“去吧。”

平舟便撇開小腿往湖對岸的棲梧山房去。

回頭看一眼,公子站在水邊,衣擺隨風拂動,如謫仙一樣。

好像沒有任何世俗的欲望一般潔淨清澄。

讀書人的威力有多大,很快就見識到了。

第二日,派在府城裏幾家大糧鋪門口蹲守的衙役便回報:“今日排隊等著買米的人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