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學習,學問很快超過落落了。但溫蕙仍然待落落很寬和。

因為她年紀小,因為可憐她的身世,也是因為她就隻有銀線和落落兩個陪嫁丫鬟,這兩個不同於陸家的丫鬟,對溫蕙來說,是“娘家人”。

是人啊。

溫蕙無奈地笑了笑。

陸夫人教了她那麼久,她終究還是辜負了她的教導了。

沒辦法不把別人當人啊。

既是活生生的人,麵孔氣息都熟悉的人,溫蕙是沒辦法坦然地和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的。

會無法呼吸。

會撕裂。

是的,她就是妒。

既是人,怎麼可能不妒。

男人對女人的要求,苛刻得簡直可笑。

他們寫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詩句時,卻不備注通房妾室伎子歌姬女妓都不算人。

而當溫蕙把落落看作個人,直麵這所謂的“妒”的時候,從前許許多多盤繞在心頭的困惑、不解,突然都散去了。

腦子中一片清明,胸臆中有種難言的通透。

“夫君明年春闈,要安心讀書。你在那邊好好侍候,莫擾他心亂。”她平靜地道,“去吧。”

說完,拉了拉衣襟,轉身回房了。

她是真的不要她了。

落落跪在地上,發呆。

綠茵走下來,把她拉起來:“姐姐收拾一下吧,我送姐姐過去。”

落落有些失神落魄。

因她從十歲起,就依附著溫蕙生存了。溫蕙如今不要她了,她的心底茫然又惶然。

直到收拾起東西來,才又漸漸踏實起來。

她已經有了歸宿了,她已經是公子的人了,不怕。

不怕的。

收拾好包袱從後罩房來到前院,落落又愣了。

前院不止有綠茵在等她,還有八個粗使仆婦,每兩人抬一口箱子。見她來了,綠茵臉上帶著愁容,揮了揮手:“走吧。”

落落惴惴跟上。

聽說溫蕙把落落和他常用的衣物都送到雙花水榭來了,陸睿抬起眼。

綠茵根本不敢看他,拚命垂著眼。

陸睿問:“她說什麼了嗎?”

綠茵咬半天嘴唇。

陸睿道:“說。”

綠茵說:“少夫人說,公子若問一切緣由,隻有一個字。”

但她不敢把那個字說出來。她將陸睿的茶水倒了點在桌麵上,指尖沾著水,在桌上寫下那個字。

她又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放到桌上,道:“少夫人說,落落是提通房還是提姨娘,還請公子示下。”

紙張展開,有名有姓有手印,有衙門的印,公人的畫押,不是別的,是落落的身契。

溫蕙不要落落了,把落落完全地給了陸睿。

明明是,主母最好掌握的官奴婢。

一生依附她,生死都由她。

說不要,就不要了,隨他。

陸睿盯著桌子,說:“出去。”

綠茵一頓,不再說話,福了個身,退出去了。

落落在外麵候著,見她出來,忙問:“公子怎麼說。”

綠茵道:“公子什麼都沒說。你好好服侍公子吧,我回去交差了。”

綠茵指揮著仆婦將陸睿常用的衣物收進書房的臥室裏,然後便離開了。

留下落落,抱著自己的包袱,茫然。

陸睿望著桌麵,水漬漸漸風幹。

一個“妒”字,隨風而去,消失在了空氣裏。

“好大的膽子。”陸睿呢喃。

“竟敢承認妒。”

“竟不要我了?”

夫妻自此分居。

溫蕙居於琉光院,陸睿居於雙花水榭。

對外稱,春闈將近,要收心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