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01章 一碗耗子藥

九月過半,已至深秋,一早一晚,已是極冷。

天色微明,一道高大的身影緩緩接近靜謐的連子村。

來人是連子村的木工文成,曆經滄桑的臉上此刻掛著憨厚的笑容。

半個月前,鎮上的富戶吳家召集了許多木工去給即將出嫁的女兒打嫁妝,工錢給的極高,一日就有三百文還管吃住,抵得上好些人一個月的工錢了!

半個月下來,加上賞錢,一共得了五兩,這下子不光小閨女的湯藥費不愁,連大孫子上學堂的束脩都有了,說不得還能富餘幾個。

想到這裏,嘴角的笑容不知不覺又擴大了幾分,摸了摸身上的布兜,又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裳,腳下的步子也快了許多。

走了不久,遠遠地就看見自家的院子門已經大開,煙囪也冒著細煙。

再近些便見妻子薛氏坐在院子裏正用鍘刀切著有些爛掉的白菜葉子,抬頭見他進門,招呼道:“他爹回來了,這些日子吃住可都還好?”

說著,在腰間的圍裙上抹了把手,接過了包袱和布兜。

“嗯,都還好,就是最近幾天一早一晚冷的緊,可把我凍得不輕,家裏沒啥事兒吧?墨丫頭可好些了?”說完,動手掀了鍘刀準備去切白菜。

薛氏忙拽了他胳膊一把,“不切了,那些喂雞鴨盡夠了的,墨丫頭還是老樣子,你去洗洗,要不大會該吃飯了。”

一邊說一邊拎了包袱進屋去了。

文成洗了手剛要進屋,聽見薛氏在屋裏喊他,“他爹,你去灶房看看閨女的湯藥,告訴老大老二家的,差不多了,別熬幹了,小火在爐子上煨著,等墨丫頭醒了就能喝。”

文成搖頭笑了又笑,這婆娘嗓門這般大,老大老二家的估計在灶房都聽了個清亮,哪裏還需要他去傳話,想了想還是轉身往灶房走去,萬一沒聽到呢?豈不糟蹋了藥材,這麼貴的東西,真熬壞了可不得心疼死。

走近灶房門口,文成剛要抬腳進去,就聽見大兒媳李氏滿懷怨恨的聲音:“我說弟妹,你聽聽這一大早的,又開始了,不就一個病秧子,本就弱的跟個雞崽子似的要死不活,這從年初染上風寒得怪好的大半年了吧?要好早好了,哪還能拖到這會子,我看哪,八成是好不了了,偏他老兩口子還當眼珠子一樣疼著,大把大把的銀子往裏填,看著都叫人來氣。”

老二媳婦謝氏挺著六個多月的肚子坐在灶下,聽見大嫂的話抬眼瞅了她一眼,往灶洞裏添了一把柴才說話。

“這話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罷了,可不敢當著爹娘的麵說,就是大哥和文俊跟前也是不能說的。”

頓了頓又道:“娘生文俊時傷了身子,隔了十幾年才得了小姑子這個老來子,偏是個沒福氣的,天生體弱,爹娘可不得當寶貝似的更疼寵些。”

“哼,疼著寵著也該有個界限吧?合著底下幾個小的就不是他們的孫子孫女了?”謝氏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氏截了話頭子去。

“弟妹啊,你就是心眼子太實在,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你家兩個丫頭和肚子裏的想想啊,老爺子老太太將大把的銀子全填在了小姑子那個無底洞身上,你就不膈應的慌?那花的可全是公中的銀錢,最後啊,咱們兩家恐怕連個毛都落不到一根,不計較些怎麼成?”

見謝氏低頭不語,李氏斜了她一眼,暗啐了一口,“小姑子要是好了還好說,出了門子也就罷了,可你看她那樣子,一日有半日都昏睡著,好得了嗎?就這麼死不死活不活的拖著,家裏就是有金山銀山那也是耗不起的,說不得得要咱們養一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