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竹可以在任何人麵前坦坦蕩蕩地顯露自己的貧窮,唯獨,徐蘭庭,是他不想示弱的那個人。
可此刻,他別無他法,隻能將自己的困苦一一鋪開,擺在徐蘭庭眼前。
“錢不夠,我想跟他打聽打聽車旅費,聽說坐高鐵要花不少錢。”陳竹說到最後,已經無法正視徐蘭庭的目光,他微微偏過頭,盯著床頭那盞舊舊的台燈。
難堪、窘迫,少年人本就脆弱的自尊,此刻已經搖搖欲墜。
可惜,徐蘭庭哪兒有心情理會少年人眼底的難堪,一聽見薑健仁的名字,徐蘭庭心裏隻有方才被忽視的怒意。
“嗬,自主招生?很了不起麼?”徐蘭庭露出鮮有的傲慢,“陳竹,你求他,有用麼?”
眼前,男人薄情的唇張合著,陳竹聽見他漫不經心的調笑,“要是你聽話點兒,想去哪個學校不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陳竹靜靜看了他一會,沙啞出聲,“徐蘭庭,在你眼裏,我到底是個什麼?”
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兒?
還是輕而易舉就能碾死的螞蟻?
或者,是一個不自量力,企圖自己改變命運的…笑話?
徐蘭庭鬆開手,昏暗的燈光下,他那雙淺淺的瞳仁裏,沾染了夜色的深邃。
“陳竹,你現在是我的,懂麼?”徐蘭庭捋了捋陳竹淩亂的發,不同於以往的溫柔,他的目光帶著絲絲縷縷的冷意,“乖,聽話點兒,別惹我生氣。”
陳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地抬手遮住了眼。
到底是誰在受氣呢?
那個永遠也買不到的籃球;
那雙上不得台麵的帆布鞋;
偷偷藏在浴室裏的眼淚;
被無數次忽視的自尊心;
無數個帶著思念無法入眠的夜晚;
那個,他等了無數次,永遠也等不到的人。
到底,誰該委屈呢。
陳竹遮著眼,被咬出了血絲的唇緊緊抿著。他靜靜地躺在枕上,一絲細微的水跡,順著他微濕的額發,落在枕上。
潔白的枕上,一圈水色暈開。
“陳竹?”徐蘭庭起初有些反應不過來,意識到陳竹的沉默之後,他終於顯露出些許懊惱,“陳竹…”
一向堅韌得如同頑石般的人,正在靜靜地哭。
陳竹甚至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就那樣默默地用手遮住雙眼,隻有臉頰兩側的枕上,暈開一絲水跡。
安靜得讓人心碎。
徐蘭庭起身,沉默了片刻,又躬身,抬起袖子擦擦陳竹溼潤的臉頰。
“抱歉,我…”他的心莫名一緊,一種他從未有過的情緒,沿著他的理智攀爬。“哥哥錯了,對不起。”
“對不起,寶貝。”
他一下下吻著陳竹溼潤的鬢角,將苦澀的淚水一一吻去。
“阿竹,別哭了。”徐蘭庭輕聲哄著懷裏的少年,流露出從未有過的神態,“別哭了,寶貝。”
房子裏,熱得讓人發慌。
夏夜裏悶熱而長久的沉默,讓徐蘭庭束手無策。
陳竹始終閉著眼,直長的睫毛被沾濕,一綹一綹,還掛著水珠。他眼尾泛著哭過後的紅,嘴角也帶著被欺負過後的痕跡。
小可憐…徐蘭庭輕輕吻著陳竹紅暈未消的眼尾,懊悔方才自己的失態。
回想起來,他亦不知,自己竟會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同陳竹大動幹戈。
甚至,還將人惹哭。
無人在意的潮濕角落,用淚水澆灌出來的土壤,不知名的情愫悄無聲息地,在粘膩的、悶熱的夏夜,悄然生長。
陳竹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而綿長,就在徐蘭庭以為陳竹快要睡著的時候,他忽地被懷裏的人一把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