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廢墟之上。

背上的人許久沒有反應,男人的步子頓了頓,又輕輕顛了顛陳竹。

徐蘭庭微微側過臉,鼻梁蹭了蹭陳竹的臉頰,“阿竹?”

“嗯。”陳竹虛弱得隻能發出一絲氣音,低低地應了他一聲。

徐蘭庭卻像是終於找到了一□□氣,沉沉地喘了喘,繼續走路。

一路上,陳竹都昏昏沉沉,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

腿上已經疼得失去了知覺、嗆過水的肺火燒一般、可渾身卻像是泡在冰水中,冷得刺骨,熱得發慌。

可,每當陳竹的意識要陷入泥淖中時,男人都會輕輕晃一晃他,扯著些不著邊際的話,勾著他,引著他,不許他再睡。

“阿竹,你看天是不是快亮了,你看看天上的雲,好看不好看。”

陳竹不答他,他便側過臉,用鼻尖蹭蹭陳竹慘白的麵頰,低聲一遍遍地問。

直到陳竹懶懶地從鼻子裏發出一聲低哼,男人才安心了似的,一步步往前走。

“竹兒,我都想好了,等我們回去以後我會去爺爺跟前請罪,任他打也好罵也罷,我徐蘭庭都不會再放過你。”

陳竹聽得哭笑不得,這是請罪還是訛人呢?

怕是不得把陳文國氣背過去。

“然後啊,哄也好,騙也好,再把我的阿竹帶在身邊——不對,應該是我死纏爛打也要跟在你身邊。”

混蛋…陳竹扯起一個蒼白無力的笑,當他是小孩兒麼,哄一哄就跟你和好了?

王八蛋,一輩子不原諒你。

男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咬牙忍著腳下鑽心的痛,嘴上卻依舊不著調,“我知道,我們阿竹看著脾氣大不好親近,可是心最軟。”

徐蘭庭說著,又晃了晃背上昏昏沉沉的人,“哄一哄就心軟了,對不對?”

不對…但陳竹沒力氣說話,隻是閉著眼,在男人的搖搖晃晃之中,強撐著一絲清明。

“嗯?”徐蘭庭不肯叫他睡,“對不對?”

陳竹隻虛弱地發出一絲哼聲,像是不滿。

“那也沒事兒,”徐蘭庭加快了步伐,咬著牙一步步往前走,“一年哄不好,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

聽著男人不著調的話,陳竹好氣又好笑。

誰要你哄,滾蛋。

徐蘭庭:“再不行,就哄一輩子。”

忽地,陳竹鼻尖一酸。

一輩子,好遠啊,他還能不能等到啊…

眼前的路太長,他的血流得太快,黎明來得太遲。

陳竹附在徐蘭庭耳邊,脆弱得像是即刻就要斷線的風箏。

他撐著最後一口氣,對徐蘭庭說:“徐蘭庭,天怎麼還不亮。”

怎麼還看不到回家的路?

他們,真的還有一輩子麼?

男人的身形僵了僵,隨後,他奮力地在一片泥濘中小跑來。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徐蘭庭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肺裏因為缺氧已經滿是灼燒感。

但他一刻也不能停下,他必須再快一些。

顛簸中,陳竹似乎看見了天色漸漸泛白。

“徐蘭庭,”陳竹閉上了眼,因為他的視線已經開始變得模糊,“好好活著。”

“陳竹,”徐蘭庭冷下了聲,“我告訴你,就算下黃泉我也不會放過你。”

所以,求你,求你撐下去。

這人世間,有你眷戀的溫柔,有你未完成的事業,還有無數牽掛著你,愛著你的人。

昏迷之際,陳竹隻感覺耳邊風聲呼呼吹過,男人的聲音忽遠忽近,穿破混沌,一聲聲在耳邊響起。

“陳竹,你就當救救我,”男人的聲音滿是哀求絕望,“你要是不在了,我活著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