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1 / 3)

半暈半醒,聽唔懂她講咩,隻能任其宰割。他悲憤地抬頭看天花板,發現過去在她麵前的高冷形象都白裝了,這丫頭現在看他就像看弟弟。

他半睜眼,看到小姑娘鼻尖冒汗,小耳朵珠上還殘留著沒擦淨的泥汙。他身上倒已幹幹淨淨,清爽得像剛衝涼。。

他舔舔幹裂的嘴唇,冷冷淡淡地說:“你再耽擱下去,別想平安回齊府。”

“去他老母的齊府!”林玉嬋突然激動起來,重重放下水盆,“不回去也罷!”

原本對這個剝削吃人的大地主家就沒啥好感,販茶葉起碼是合法生意,剝削就剝削了;但沒想到他們背地裏還販奴,那個屎尿橫流、人摞著人的豬仔館,比齊府下人的廁所還要肮髒百倍。

她事後想想,齊老爺肯定是主謀,負責疏通官府;王全是跟買主牽線的,經驗豐富;其餘的人不一定對此知情。對了,賬房詹先生麵對茶葉生意的巨額虧損,經常愁眉苦臉,而王全總是不以為意,說什麼“老爺還有放貸收入、田產收入,虧不死人啦”。

齊少爺一心吟風弄月,多半不管這事;還有茶行裏大多數人應該都不知情。但管他呢,大染缸裏掉進一碗墨,已然黑了。

今日事過,他們多半還會故伎重演,誘騙下一批豬仔出洋。

她想起蘇敏官說,我救不了這許多人。

其實何止是他。在今後的漫長歲月裏,史海中浮出的那麼多仁人誌士,從軍的從商的學醫的教書的,又何嚐救得這許多人?

林玉嬋不覺煩躁起來。要不是她多此一舉,非要放這批豬仔,她和蘇敏官眼下也不會狼狽地漂在江裏。

蘇敏官半閉著眼,似乎看穿了她心事,輕聲笑著給她補刀。

“阿妹,我先前沒看出來,你這麼喜歡濫做好人。”

“我?”林玉嬋失笑,“過獎。”

這簡直是顛倒黑白。林玉嬋自己心裏清楚,她唯一的生存目標就是苟到大清完蛋,走到現在的每一步,都是為她自己的未來打算的,堪稱自私自利典範。

怎麼就成濫好人了呢?

不過救人這事她的確做得欠考慮。她取一條幹淨毛巾,把蘇敏官的傷口輕輕蓋住,用舊衣紮好,一邊小聲自我檢討:“第一次發動群眾運動,沒經驗。以後要改進一下鬥爭方法。”

蘇敏官:“……”

又講客家話了。

他提高聲音叫:“紅姑。”

紅姑在外麵劃船,擔心敏官少爺傷勢,又不好意思亂進。聽他叫了,才放下槳,腦袋往艙門裏一探,差點嚇回去。

“乖乖,這是被鯊魚咬了嗎?”

蘇敏官:“紅姑,煩你拿一件幹淨衣裳,給林姑娘換上。再將船泊到河南島海幢寺下碼頭。你掌舵之技高超,切勿讓旁人知覺。否則你隻能再回一趟老家。”

紅姑心中疑慮愈盛,但還是點頭照辦。

船行靠岸,林玉嬋才意識到,所謂“河南島”,就在珠江南岸,是後來的廣州市海珠區,廣州塔、中山大學的所在。

但現在海珠區地廣人稀,大部分還是農田水塘,其中點綴著宗祠民居。靠岸一座寺廟,霧氣中亮著長明燈火。波浪卷過船舷,送來夜半鍾聲。

紅姑擦汗,笑道:“這就是海幢寺?我隔岸總見它燈火,可沒去拜過,聽說裏頭怪裏怪氣的。”

蘇敏官隻是微笑,“最近走衰運,我去拜拜。紅姑,再見。”

紅姑笑容凝固。說走就走,敏官少爺也真夠絕情的。

林玉嬋趕緊過去安撫:“他痛糊塗了。等得空,我帶他去謝你。”

話音剛落,手心一硬,讓蘇敏官塞了塊帶血的鷹洋。

她會意,哭笑不得。這人一點不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