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孟蘿洗漱完畢,撩開帳子躺到床上,燈滅了,屋子裏鋪滿澄幽幽的月光,她聽見身旁的男人說:“晚間我翻看賬簿,今年府裏的開銷比往年多出不少,接下來的重陽、冬至和臘八就不要鋪張了,等過年再好好熱鬧吧。”

孟蘿說:“不妨礙的,賬麵上的銀子應付今年的用度也足夠寬裕,若在幾個節上削減下來,瞧著也不大好看。”

薛淳沉默稍許,道:“這兩日二弟過來小坐,說起朝廷連年北征,加之開運河、修建紫禁城等,國庫負擔極大,而天下稅銀十之五六來自江南,每年運往北京的數百萬石漕糧中更有三成取之於江南五府。今年十六國來朝,鄭和出使西洋,阿魯台在北邊興風作浪,皇上有意出兵親征,朝廷缺銀子,我們若過得太熱鬧了,上麵瞧著隻怕不大合適。這也是父親的意思。”

孟蘿愣了愣,道:“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吩咐下去,裁減用度,該省的都省去吧。”又笑說:“這樣一來府裏的人肯定都恨死我了,當家三年狗也嫌,誰又能體諒體諒呢,我不過是個跑腿的,家裏的事情,其實都是你說了算。”

薛淳也輕輕笑了:“府中進項,除了父親和二弟的俸祿,主要還是靠三弟管理的那些營生,大大小小十餘間鋪子,加上地租,都要他費心操勞,我除了看看賬本,也沒什麼能幫忙的了。”

孟蘿又是一怔,忙說:“三弟手上的那些勾當,不都是家裏的麼……再者,你可知道外頭有多少人願意花重金買你的畫作?你若肯賣,咱們每日拿山珍鹿茸去喂狗也不算糟蹋。”

薛淳被她誇張的言辭給逗笑了,一笑便咳嗽起來,孟蘿趕緊給他平撫胸口,他咳得麵色緋紅,胸腔隱隱的痛感在她的安撫之下逐漸得到緩解,他抓住了她的手,側過頭,微暗中沉默凝視。

她不知道自己左臉的指痕何其明顯。

薛淳淺笑,點了點她的鼻尖,然後牽她的手放進被子裏,朝自己下腹探去。

“以後不要太晚回來,佑祈和含悠睡前一直嚷著找你。”他說著,把那脆弱之處交付給她,當她開始撫摸並且握住的時候,他皺起眉頭發出一聲沉悶的歎息。

孟蘿默不作聲地弄了會兒,見他額頭滲出細汗,便微微傾身,親吻他極為敏[gǎn]的耳朵和頸脖,薛淳單薄的胸膛起伏劇烈,漸漸的,眼神也變得迷茫而渙散,身上熱得厲害,可那個地方卻始終無動於衷。

孟蘿怕他失望,愈發的溫柔賣力,以往他精神好時,也是可以的,但那種時候畢竟很少,而今夜似乎並沒有得到上蒼眷顧。

不知過了多久,薛淳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他大汗淋漓,輕輕推開孟蘿徒勞無功的手,溫潤的聲音裏有一絲疲倦和冷淡:“算了,”他說:“睡吧。”

孟蘿在黑暗裏緊咬下唇,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僵硬地笑了笑,討好說:“一定是你厭煩我了,我瞧那個芙霜倒是很得你歡心,要不明兒我就回稟夫人,給你添個侍妾?反正她肯定是一百個願意的。”

說完並不見回應,薛淳許久沒有做聲。他已經習慣了,每次失敗之後,她都是這樣千方百計地東拉西扯,想要維護他的自尊,雖然他對這種自欺欺人的把戲早已感到厭倦,但每次麵對她戰戰兢兢的示好和殷切小心的語態,總是狠不下心不去配合。

此刻也一樣。於是他終究接了話,道:“芙霜就是個小丫頭,別胡說了。”

孟蘿鬆一口氣,困意席卷,她翻身平躺,胳膊挨著他微涼的皮膚,帳子裏的味道是她身上的酴醾和他身上的藥香,長年融合,變成一種特殊的氣息,讓她感到宿命般的妥帖和安全。

這便是至親的夫妻了。她想,無論如何,這一點永不會變。

第九章

畫瑤沒了以後,薛漣又住到合歡院裏去了。織蕊姑娘的香閣在幽深處,推開一扇一扇雕刻精美花紋的隔門,撩開一層一層雨過天青的紗幔,房中熏香不似外頭那般濃豔,縷縷嫋嫋,讓人能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