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吃了他,她們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就算堅持不了,臨死前還能吃一頓飽飯……那也好,比他好……比這樣活生生的餓死好……
破布腰帶搭上了腐朽的樹枝,這棵老榆樹,樹皮都被人扒走了,眼看著也活不成了。
他摸了摸失去樹皮的樹幹,仿佛摸到了被這亂世折磨的脫去了一層皮、血淋淋的自己。
最後一點力氣,他搬了幾個墊腳石過來,然後踩著石頭,踮著腳把頭套了進去。
在決定赴死的那一瞬間,無數情緒湧上心頭,悲哀、怨恨、憤懣、苦澀……到最後,卻都化成了解脫!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荒草地上睡的歪七扭八的孩子們,看看妻子,看看母親,然後鬆了手,踢開了墊腳石……
田工匠沉浸在回憶裏,忍不住揉了一下酸澀的眼睛。
後來怎麼了?
後來前方的路邊亮起一束火把,在這暗夜裏極其醒目,即便是脖子掛在樹上的他,也看到了。
有人低聲喊他的名字:“誰是田滿屯?誰是田滿屯?”
他的心裏一跳,本能的覺得對方是在喊自己。
窒息的感覺已經充斥進了大腦,他忍不住動了一下腳,伸手抓住了脖子上的布條。
“誰是田滿屯?你同鄉吳大牛叫我們來找你!”舉著火把的人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明顯中氣十足,絕對不是他們這種吃不飽的人發出來的。
真的有人在叫他!
他在樹上拚命掙紮,若能活,誰又會一心求死?
好在那棵老榆樹早已幹枯腐朽,不堪重負,他沒掙紮幾下那段木頭就斷裂了。
屁股摔在地上,地上還有他踢開的石頭,撞在上麵是錐心的痛,但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咳咳咳……我就是……我就是田滿屯!咳咳咳……”
這邊的動靜吵醒了熟睡的家人,妻子茫然的坐起來,看著他們發愣。
他看見那舉著火把的壯漢從胸口掏出一張畫像,和他的臉仔仔細細的對比了半天,又詢問了籍貫、年齡、家中人口與性別……
再三確認之後,才說了一句:“跟我走吧!你兄弟吳大牛說你手藝好,推薦你跟在我們主子手底下幹活,賞你一口飯吃!”
這簡直如同天籟之音!
他哆哆嗦嗦的開口:“是大牛,是大牛……”
壯漢擺擺手:“是大牛,別耽誤時間了,快帶上你的家人跟我走。”
他慌慌張張的站起來,又忍不住問:“有、有吃的嗎?”
壯漢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話,那張臉明明長得凶神惡煞,笑起來卻格外慈祥:“有吃有喝,到了就給你們,住的地方也安排好了,放心吧。”
若不是此時餓的腳底發飄,他恨不得興奮的原地蹦來!
什麼叫絕處逢生?什麼叫涸魚得水!
他幾乎是飛奔著去拉起了妻子,叫醒了母親和孩子:“走走走,快走!”
妻子茫然無措,幹啞著嗓子問他:“做、做什麼?”
他喜形於色,巴不得現在就顛起孩子跑,以便於早到那做工的地方:“大牛、大牛沒忘了我!他找到活了,也給我找了個活,叫人來接、接我!”
又湊近妻子耳邊,免得遠處的人聽到:“有、有飯吃!”
妻子呆愣住,幾秒之後呆滯的眼中迸發出奇異光彩,她死死的捏住他的胳膊,顫抖的比他還厲害:“……當真?!”
“當真!”
就算不是真的,他也要當真!
他已落魄至此,左右都會死,何不抓住那僅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