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菊今年二十有七,從小隨主母賀氏嫁入王家,卻是尚未婚配,在這個年月裏也算是老姑娘了。
“小郎君,今日心情不錯?嘴巴可甜了不少。”墨菊手上端了一個水盆,盛了水,盆邊搭著一塊麵巾。
王宣之便自己去擰了麵巾,抹了抹臉,倒是又一次震撼了墨菊。
“主母同六爺在偏廳用飯,小郎君不妨也去,”墨菊頓了頓,似又思考了一下,道:“早上太爺知道小郎君昨夜醒了,讓人過來喚你過去問話,據稱麵色不大好,小郎要小心答應。”
王宣之一邊下樓,一邊心中澎湃,“書聖王羲之,竟然是自己的爺爺,隻是自己惹出這麼大的笑話,等下肯定不會有好臉色。”
書聖王羲之晚年時曾任會稽內史,魏晉之時,封國之地內史便相當於一郡太守,會稽王反倒是長居建康,不問封地之事。說起王逸少主政會稽之時,流傳後世的便是那次蘭亭集會,留下了千古名帖《蘭亭集序》。
書聖辭官之後,便隱居在會稽剡縣的金庭山下,王宣之的父親王操之也隨父隱居在此已有二十多年。
王宣之循著既熟悉又陌生的小道,高齒屐噔噔的聲音自足下傳來,讓王宣之頗為苦惱,這個時代的鞋子真是讓人頭疼,生硬的觸感讓王宣之極度不適應。
在偏廳門口,大老遠,王宣之便聽到自己母親的聲音,“青山,你回去稟告公爹,就說我兒身子不適,待身子舒坦,再去承歡堂受訓。”
“夫人,太爺交代下,早上小郎君必須到,已經支會了在家的大爺,二爺、五爺還有七爺,現時怕都在堂上等小郎君了。”老仆青山已經跟隨太爺數十年,此時已經年近半百,經年的資曆,讓其在王家的地位頗高,書聖七子任誰看了也都會笑著招呼聲,“青叔。”
“青山,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大清早來來回回也有三趟了吧,本夫人說了,我兒子恒昨晚初醒,體乏身弱,不便去那承歡堂接受諸位伯伯叔叔教訓,你回吧,不需再來,什麼時候子恒身子恢複,我自會帶著去見公爹。”賀氏一臉怒容,言語中頗為憤怒,讓侍立一旁的老仆青山臉上一青一白,不時拿眼去看坐在賀氏身旁專注吃飯的六爺王操之。
無奈王操之眼觀鼻,鼻觀心,一碗清粥稀飯,愣是吃了足足半個時辰有餘,青山來來回回跑了三趟,兩頭不是人,不由心中悲歎:“六爺啊六爺,太爺可還催您過去呢,您怎麼就好似沒事人一般,隻是點頭,也不知是答應呢還是在讚筷中小菜的可口。“
“父親、母親,子恒給你們請安了。”王宣之踏入偏廳,先是朝父母這邊拱手行禮。
老仆青山正自頭疼,去哪兒都不好,真是裏外不是人了,聞聲立時濁眼一亮,趕緊轉身抬手道:“小郎君無恙,老仆心安了,早晨太爺喚你去承歡堂,小郎君用過早飯便可前去,切勿耽誤時辰,諸叔伯怕都在了。”
老仆人青山年紀大了,平時反應遲緩,此時也是硬激出了靈敏,一通話把要說的都說了,至於這寵母逆子來不來,便不是下人的事了,自有書聖太爺來收拾。
王宣之淺淺一笑:“原來是青山老伯,是爺爺喚我麼,好的,等會便去。”王宣之答得幹脆,讓青山老仆刮目,不遠處持箸喝粥的王操之難得的抬起頭,望向自己的兒子,眼中浮現異樣之色。
“子恒你,你身子不適,母親已經替你跟祖父說過,待身子恢複再去聽訓。”賀氏急忙反對,她哪裏不知道自己那個嚴厲的公爹要幹什麼,王宣之若去,不挨家法才怪。
老仆青山見勢不妙,趕緊告辭,沒命也似逃出院去。
賀氏瞧見,瞪著眼罵,“老東西,一點規矩也沒有,仗著在公爹身前多年,怎麼著,硬氣了?別忘了誰是主子。”
王宣之父子看著母親的氣惱樣子,不約而同的笑了。
“笑什麼笑,王操之,我告訴你,等下誰敢動我孩兒一星半點,休怪我打到堂上去。”賀氏鳳目立起,甚是威嚴,嚇得王操之連稱不敢,直說等會父親最多就是責備幾句,不至於動家法。
王宣之一旁假裝沒看到,哎,想不到父親懼內竟至如此。王宣之迅速趴著稀飯,就著江南小菜咽下,腹中饑餓,清清淡淡的早餐吃得也是風卷殘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