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早餐,王宣之隨父親前往祖父的小院。
書聖隱居金庭二十餘載,近年來,幽居獨院,甚少出門。王宅府邸極為闊大,書聖膝下七子一女,皆有各自院落設在宅裏。
小道幽遠,王宣之雖有記憶中的印象,但此時觀感,不免比照後世所見之園林府邸,不似蘇州園林般精致,搬山引水,步移景異,少了份人力雕琢,在意境上王宣之認為倒是和嶺南的園林頗似,依金庭之遺脈,圈地而成,隱隱有天人合一之感。
青石小道幽長繚繞,為的是不破壞此處的自然景觀植被,王宣之便這麼靜靜的走在父親身後,王操之步履沉穩,王宣之看了一會兒院落風景,便將目光投到父親背上,這個父親自始至終雲淡風輕,這一路上父子之間的交流為零。
“父親,祖父年事已高,這次孩兒丟了王氏臉麵,祖父如何責罰都是應該,父親莫因母親的話去同祖父爭執,徒惹祖父生氣。”王宣之停下腳步,輕聲提醒。
身前沉穩的身形停下腳步,王宣之自認前世閱曆豐富,若以儀態觀,父親此時的舉止氣度絕對配得上江左第一門閥的子嗣。
王操之卻未回頭,隻是停下步伐,淡淡道:“子恒此事之後卻是成長了。”說罷,繼續邁著沉穩步子,高齒屐踩在青石上,傳來“嘚嘚”的聲響。
承歡堂設在書聖王逸少的獨院中,取自楚國屈平的名篇《哀郢》,“外承歡之汋約兮,諶荏弱而難持”。
王宣之隨父步入廳堂,此時堂上左右鋪放了五張蒲席,四位叔伯均已在場,不過正中一張蒲席上卻是空空,祖父王羲之尚未到來。
王操之朝其三位兄長及七弟拱手,便到自己的蒲席上跪坐等待父親。
王宣之四顧,左首第一個長髯中年人,表情略顯木楞,大約四十多歲的樣子,模樣與父親有幾分相似,這人便是自己的二伯王凝之,二伯母便是大名鼎鼎的“詠絮”謝道韻,王宣之前世對東晉了解甚少,除了淝水之戰,書聖、謝安等人事,記得最清楚的便是這個東晉謝氏才女,想不到竟成了自己的伯母。王凝之此時為江州刺史,一方大員。
對麵坐著的是自己的三伯王渙之,一臉嚴肅,看向自己的眼神裏含著慍怒,王宣之心中暗暗小心,三伯父看來是個嚴苛之人,那兩撇短須,修得極為精致。此時官居禦史中丞。
四伯王肅之現為中書郎,此時受皇命去了江陵,因此自己的婚禮並未來參加。
五伯王徽之坐在左首第二,留著一把短須,臉上帶著倦意,此時眼皮子打架,正歪頭似睡非睡,身旁放了一個青皮葫蘆,甚是奇怪。以前的王宣之同幾位叔伯都極少說話,唯獨對五伯徽之極為喜愛,有些趣事也會對這個五伯訴說。
七叔王獻之,後世大名鼎鼎的書法家,此時隻有二十五六的年紀,相貌清朗,可以說是一個美男子,在王宣之印象中,七叔待人也是十分和善,見到王宣之進來,便微微一笑,以示招呼。王獻之此時已升任吳興太守,主政一方。
看著滿門俊傑,王宣之不由讚歎,琅琊王氏金庭這一脈雖是旁支,但是自己的叔伯輩門依然不可小覷,個個手握重權,除了早逝的大伯玄之,便隻剩下五伯父和自己的父親兩個“不成器”的。
五伯父還比父親好點,即便四十多歲的人了,行事多有玩世不恭,但依然在車騎將軍桓衝帳下效力。
自己父親卻是一直隱居在金庭,沒有半點當官的念頭。
王宣之心道,莫不是父親也學東山謝安石,隱居養望?不過也不對,謝安隱居東山,但是交遊廣闊,士族公卿莫不知道東山謝安石的文采**。自己父親呢,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哪有半點名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