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衝之聲色俱厲,嗬斥從弟。想當初這樁婚事祖父中意之人本是自己,隻是後來被這個從弟插了一腳,現在倒好,雞飛蛋打,還不思悔改,多好的機會就這般丟棄了,王衝之恨啊,若是自己娶了謝氏之女,將來步入仕途身後便等於有了王謝兩座靠山,成就必然難以限量。所以自懂事起,偶然自父親口中得知這樁陳年舊事,王衝之便對自己的這從弟一直懷恨在心,明裏暗裏都找機會折損王宣之。
王宣之甚至連頭都未回,張口便道:“李媽媽,還有比我價更高者未?”
李媽媽看著王家兩個人內訌,此時哪敢插話,結巴道:“這,虞郎君可還願意加價?”
說實話,爭到這個份上,李媽媽兩頭都不敢去得罪,財帛固然動人心魄,但也得有命花才是。前幾日王宣之這個小祖宗在自己樓裏摔下,便差點讓李媽媽嚇死,賀氏獅吼的威名舉縣皆知,若是王小郎有個三長兩短,賀氏不遣人將自己的群芳院砸個稀爛才怪。
虞謙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兩萬五銖錢,已經是自己一年的開銷了,再往上加便真的要回餘姚討錢了。但看了看王衝之此時憤怒的表情,虞謙知道此時絕不能輸,現在不單單是自己一個人的麵子問題,更是轉化成了“二王”之間的比拚。
虞謙咬了咬牙,“三萬錢。”
此價一處,眾皆嘩然,驚歎聲,起哄聲,各種聲響嘈雜一處,隨即又驟然止住,大家目光灼灼盯著王宣之。
這幾日裏,王宣之可謂名聲大噪,隻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好事情,大家眾口相傳的是王宣之的大笑話,如此紈絝行徑,不但讓王宣之得了個紈絝子弟的名號,便是王門聲譽也受到了連累,家風若此,那些眼熱王氏門第的士人紛紛落井下石,也難怪三伯王渙之會雷霆大怒了。
邊上王衝之聽到虞謙肯出三萬巨資,臉上不禁轉怒為喜。大家同出一門,每月能到手的月錢花銷都是知道的。王氏子弟,每月初一可到賬房支領兩千五銖錢,父親渙之考慮到自己平時應酬花銷,私下又加了一千。王宣之即便平日節省,亦絕不可能拿出三萬錢。
魏廣臉上驚怒,拳頭捏得脆響,死死盯著虞謙,若是目光可以殺人,虞謙此時怕是要被魏廣活活打死幾次。
全場目光皆聚在王宣之身上,目光之盛,若是一般人早該沉不住氣了。王宣之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波瀾,隻是若有所示的看著孔文。
孔文會意一笑,左手入懷,掏出一個錦囊,推到王宣之身前。
王宣之嘴角彎起一絲笑意,拿起那個錦囊,往裏一瞧,隨即撚住底部一傾。
在場諸人隻覺王宣之身前桌案上金光四射,叮鈴脆響。仔細瞧去,十數張金葉子堆在哪裏。
場內氣氛凝到極點,隨即開閘一般,轟然爆發。
王宣之一把抓起金葉子,看也不看,擲向李媽媽,長身而起,朗聲道:“十張金葉,我要替這位姑娘贖身。”
眾人再次嘩然,連帶魏廣和孔文也吃不準王宣之為何如此。
王宣之雖然常與自己等人來**吃喝,但卻從未有過留宿一事,今日這是鬧哪班啊,今然要花十片金葉為一個黃毛丫頭贖身?
孔文能讀懂王宣之之前的眼神,因為三人中王宣之雖然門第最高,但錢財卻比不了自己,孔氏如今在會稽如日中天,家中田產極其豐厚,而且自己在剡縣苦讀,母親每次都給足了錢財,以前魏廣缺錢便都是在自己這裏支取。
隻不過孔文也想不到王宣之會一擲千金,花十片金葉替這個女子贖身。按此時行價,一片金葉子大約重一兩,一兩金則可以兌換一萬五銖錢。整整十萬五銖錢,王宣之難道便是為了爭這一口氣?
孔文想不明白,魏廣轉眼卻是臉上笑開了花,恍如這十片金葉子是他丟上去的,站起來,朝虞謙那邊挑釁,“怎麼樣,虞麻子,我兄弟出十片金葉替這個姑娘贖身,你又出多少,倒是說話啊,怎麼一下便醃了啊,哈哈。”
眾人眼光一轉,又朝虞謙看去,隻見虞謙臉上煞白,半晌應不出一聲話。惹得魏廣又是捧腹大笑。
王衝之推案而起,不發一語,自顧自離席而去,身後一群人,也是跟隨而去,將下樓之時,王衝之回首,盯著那張不起波瀾,絲毫未有喜態的麵孔,眼中滿是憎恨。
那邊虞謙呆呆獨立,忽然發現身邊夥伴盡皆離去,氣惱無比,抓起案上一個銅壺朝地上狠狠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