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阿清是父親書童墨念的遠親,比王宣之大了幾歲,正是靜不下來的年歲,但阿清此人卻是頗為內向,平日話不多,做事卻是麻利。
王宣之告別魏異諸人,阿清頭戴草笠,已在別墅門外牽著馬車等候。
“阿清,回金庭吧。”王宣之單手一托,便上了馬車,卻是沒有掀開簾子,往車轅右邊一坐。
阿清愣了愣,隨即覺得不妥,不解道:“小郎君為何不進車廂安坐,現在才過未時三刻,日光猛烈。”
“一個人坐在裏麵也無聊,不如跟你一路閑聊。”
阿清“哦”了一聲,便跳上車轅,嘬嘴一喝,左手上馬鞭淩空“啪”地一聲抽在地上,那匹矮腳馬便邁開蹄子,緩緩走了起來。
矮腳馬走的緩慢,卻一步一印,如一台機器一般,拉著馬車不停向前。
事實上,在東晉,馬車已經算是極為奢侈的了。此時的主流交通工具是牛車,矮腳馬走的再慢比牛車卻是快上一倍有餘,王宣之看著前麵那匹駑馬,不禁心想,這要是換成現代社會,我這馬車少說也是一輛跑車啊。
阿清不擅言辭,王宣之不禁想念起後世的出租車司機,阿清也是駕車的,怎麼便如此木訥呢。
“阿清啊,我記得管事墨念好像是你表兄吧?”
“嗯。”阿清很肯定的點點頭,便又專心駕車。
“你進府幾年了?”
“八年。”
“好像我去香爐山書院修學後,便一直是你在為我趕車,真是辛苦你了。”
阿清隻管趕著車,間或右手操作馬韁,讓馬兒不要跑偏,卻是一語不發。
王宣之不禁氣絕,這家夥,會不會聊天啊,作為一個駕駛員,簡直就是不合格。
“聽說你喜歡墨竹姐?”王宣之決定來點重磅的,果然,此話一出,阿清原本青白的臉皮瞬間通紅,紅得都要滴下血來了。
“沒什麼的啊,你看墨念就娶了墨蘭姐,既然喜歡就應該主動去爭取啊,你看你老大不小了,也該成個家了。”王宣之繼續碎叨,似乎當定了這個月老。
“我。。。我配不上。”好半天,阿清嘴裏才蹦出這幾個字。
“什麼配上,配不上的,隻要你情我願,我看就娶得。”
阿清不語,隻顧駕車,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哎,說真的,你不會是擔心我母親這邊吧?若是如此,我去幫你說,你知道的,母親最疼我了。”
。。。。。。
碎碎叨叨了一路,大約也走出了五六裏,金庭山遙遙在望。阿清始終惜字如金,讓王宣之頗為抓狂。
看著遠遠的金庭山,王宣之忽然問道:“阿清,你以前出過遠門,見多識廣,我且問你,剡縣山水,除了這金庭山,還有哪處形勝?”
王宣之近日總是金庭和書院兩地跑,也有些倦了,此時看到秀美金庭山,便想著去四處走走,看看風景。
阿清這次倒沒有沉默以對,抬頭看了看遠處金庭山,想了想,道:“剡東天姥山,三年前隨表兄去章安送信,路過那裏,山峰陡峭,隱在雲間,如同仙境一般,隻是要趕路,卻是沒有登過。”
“好,明日便去天姥山看看,阿清,金庭離那天姥山大約多久能到?”
“小郎君,天氣酷熱,還去登山麼?怕是要中暑的。”阿清哪想到小郎君會如此,趕緊勸說。
“不怕不怕,大不了明晚歇一宿,後日一早登山。”
“這。。。”阿清有些猶豫不決,不知如何是好。
“阿清,你還沒說,天姥山離家多遠呢。”
“大約有三十多裏,而且路彎道窄,要走上半日才能到。”
“哦,那正好,後日清早登山,若能看到雲霧,真是大妙。”
晚飯是在父母屋中吃的,中間王宣之提出想去剡縣東南邊的天姥山看看,父親看了一眼兒子,卻是沒說話,仍舊吃著飯菜,不置可否。
賀氏放下竹筷,卻擔心天氣炎熱,趕遠路容易中暑,便問:“子恒,身子最近還有痛楚麼?”
“回母親話,已經沒有大礙了。”
賀氏想出去散心也好,悶在宅子裏,怕要睹物思人,徒增不快,隨即便允了這事。
王宣之朝便是墨竹看了一眼,母親梅蘭竹菊四個侍女,均是從山陰陪嫁過來,其中梅、蘭兩人,前兩年裏都已婚配,賀氏做主將她二人分別嫁與府中管事,墨蘭便是嫁給父親自小的書童墨念。剩下兩人,墨菊的歲數大點,已經二十七八,賀氏近年一直在物色王氏家臣部曲裏麵的人才出眾之人,無奈說了幾個,墨菊都是不願,這事便也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