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樹下的談話很愉快,幹珍雖年近半百,但為人卻是極隨和的,又有前日的交情,兩人間便有種亦師亦友的感覺。
幹珍的祖父名叫幹寶,曾著神怪小說《搜神記》而名留青史。王宣之便向幹珍請教神怪之事,問世間是否有神靈鬼怪。
幹珍大笑,道:“世間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王宣之歪著腦袋,想了想,鄭重道:“我信。”
幹珍哈哈大笑,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很不一般。
兩人在樹下說了會話,便又沿著晉溪緩緩朝宅子走去。
“子恒賢侄,當日你曾說詩作乃是聽來的,今日我便舊事重提,此詩當是賢侄的佳作吧?”
王宣之汗顏,隻得道:“卻乃他處偶聞,幹丞郎莫要再多想了。”
幹珍聽了頗為失落,便不再追究,道:“如此佳作雖不知作者是誰,但也要讓其流傳下去,不致流失才好。”
“正該如此。”王宣之偷眼看了一眼幹珍,趕忙稱是。
眼見著王氏家宅便在眼前,幹珍便道:“古人常有飲酒誤事之例,賢侄不可不警醒啊,如今我朝安於太平,奢靡飲樂之風見長,殊不知江北符秦國力日盛,南北一戰那是早晚之事啊。”
幹珍說的語重心長,王宣之知其心意,若非看重自己這個晚輩,絕不會說此番話。
“多謝幹丞郎,小侄記下。”
“好,那我便先去了,若有閑暇,或可手談一局。”
王宣之想到今日可能便要出遠門,便道:“真是不巧了,我今日打算出門一趟,也不知道何時能歸。”
幹珍聽罷,頗有遺憾,隻得道:“我與郗將軍也有公務在身,過幾日便要去郡上了。”
兩人分別之後,幹珍便去見郗恢,說道王宣之便是前日天姥山上之人時,郗恢也是嘖嘖稱奇,最後又歎道:“此子雖有才氣,但卻失之紈絝,可惜啊。”
幹珍也隻是笑笑,倒也並未多言。
王宣之回去之後,先去見了父母,隻說想要出去幾日。賀氏隻當是出去散心,當即便應允了下來。
半個時辰之後,王宅大門外,王宣之帶著小侍女秀珠鑽進了一架稀鬆平常的牛車,緩緩的向北而去。
王宣之此番前往上虞是存了暗中查訪之意,而馬車又太過紮眼,是以換坐牛車而行,雖然慢些,但也顯得低調。
上虞距剡縣不遠,大約有八十裏地。沿著官道,正巧路過東山,此地有陳郡謝氏之別墅,乃當年謝安石隱居之地。成語“東山再起”說得便是謝安當年在東山隱居養望,其弟謝萬出事之後,謝安才接受朝廷征辟,出山坐官。
前往上虞的官道還算平坦,右邊不遠處有一條寬闊大江,王宣之猜測當是曹娥江,也就是剡溪了,問了阿清,果然便是曹娥江。
“阿清,我們也走出了大半日,可曾路過東山?”
阿清駕著車,道:“稟小郎君,遠處便是東山了,陳郡謝氏的別墅便在前麵,我們要去拜訪麼?”
“額,這個還是不用了,我就是好奇問問。”王宣之大窘,現在去謝氏的東山別墅,萬一別墅裏有哪個陳郡謝氏的長輩在,還不把自己給活撕了啊。
額,也不知道自己那個便宜老婆是不是在東山別墅啊,家中派出尋找的部曲最近都快將整個會稽郡翻過來了,竟然都沒有找到這個小丫頭。如果說整個會稽還有哪出沒找的話,王宣之估計便是這謝氏的領地了,管事之人那是決計不會讓琅琊王氏的人進去尋找的。
王宣之心道:“這樁婚事還是趕緊了斷為好,反正都已經撕破了臉,再也不可能走到一處去了。”
牛車緩緩又行了半個時辰,王宣之便聽阿清在車外道:“小郎君快看,那便是謝氏別墅了。”
王宣之掀開簾子,朝阿清所指之處看去,隻見江對岸好大一座莊園鄔堡,四個角上各有一個四層高的瞭望箭塔,好不威武。
這時那謝氏莊園的大門忽然打開,裏麵飛快馳出一騎,後邊還跟著十來個著開襟麻衫的莊稼漢子,想來是莊園之中的佃戶。
曹娥江上並無渡船,王宣之仔細看去,發現莊園前的江門之上有一座浮橋,寬約丈餘。
那一行人便匆匆趕了過來,王宣之的牛車此時正好路經此地,那隊伍頭前一人,青衣窄帽,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樣,打馬上前便問:“車上之人留步,我乃陳郡謝氏東山別墅管事,請問你等可曾見到數人擔著一副擔架路過?”
王宣之掀開簾子,瞧見這管事模樣的中年人額頭冒汗,頗為焦急的模樣,道:“我等自剡縣一路行來,並未見到。”
那管事眸子一亮,繼而又問道:“這位小郎君自剡縣而來,不知可曾見過三名貌美女郎?”
王宣之還是搖頭,那管事也不再問,在馬上拱手致謝,當即撥轉馬頭,對著那十來個佃戶大聲道:“陳大,你說朱八帶了小姐的消息,朱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