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並不厚的馬車壁,文清辭聽到——有百姓在街上,討論著安平將軍的病情。

“……這是誰?來將軍府探病的嗎。”

“應當是吧。”

“說不定是來見將軍大人最後一麵的呢!”

“陛下真是……每每遇到與這太醫有關的事便昏了頭,他怎麼能任由那個人拿將軍的死活開玩笑?”

將軍府人多口雜,手術的事情已經傳了出去。

現在,大半個雍都的百姓,都在觀望此事。

除了好奇與期待手術結果的人外,還有一部分人,對此持懷疑態度。

他們不相信文清辭的手術能夠成功。

還將這件事,與從前那些傳聞結合到了一起。

接著認為,謝不逢這是被美色衝昏了頭腦。

文清辭緩緩放下竹簾,攥緊了掌心,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這場手術對自己而言意義重大。

假如手術能夠成功,那麼衛朝百姓定能徹底放下對自己的懷疑,自己的理論也能順暢地傳播。

而手術的意義,也不止於此。

安平將軍願意信任文清辭,不僅僅是因為他的醫術,更是因為謝不逢。

——當今聖上正在以一個皇帝,甚至整個帝國的信任,為文清辭背書。

被世人誤解了十餘年的文清辭,並不在意自己又增加一條“罪狀”。

但是他一點也不想愧對謝不逢對自己的信任。

更不想有人因這件事,認為謝不逢任人唯親、昏庸無道。

*

馬車緩緩駛回太殊宮。

不知道是中暑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文清辭回到太醫署時,不但臉色蒼白,甚至就連腳步也變得虛浮了起來。

他這樣子嚇到了霍一可。

年輕太醫連忙放下手上其他事,將文清辭扶回了住處。

剛走到院外,門便“吱呀”一聲敞了開來。

“愛卿——”

謝不逢話沒說完便看到,那個姓霍的年輕太醫,正扶著文清辭的手臂,一臉忐忑地看著自己。

文清辭長發披散,薄唇緊抿。

就連鴉黑的睫毛,也在無力地顫動。

整張臉上,隻剩下那顆朱砂痣,還有點顏色。

淺琥珀色的眼瞳,在刹那間變得無比冰冷。

霍一可背後一寒,本能地想要下跪行禮。

謝不逢緩緩將文清辭扶了過來,同時冷聲道:“不必,退下吧。”

“是,是陛下!”霍一可鬆了一口氣,他顧不了那麼多,立刻轉身向前院跑去。

而等他走後,虛弱無力的文清辭終於慢慢地抬起了眼瞳,朝謝不逢看去。

一身玄衣的謝不逢,眉頭緊鎖:“朕說要同去,愛卿非將朕打發回來。你看你的身體,萬一在外麵出了事該如何?”

謝不逢的語氣乍一聽冷冰冰的,但是隻有他自己才清楚,剛才那一刻自己的心情究竟有多麼的緊張。

“今日就在屋內好好——”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被文清辭打斷。

被扶著站在門邊的文清辭,忽然仰頭向謝不逢看去:“……陛下,臣有些疲憊,可否抱臣回去?”

他輕輕地笑著說。

正午的陽光穿過玉蘭花樹的葉,化作一片片圓鏡,碎在地上。

漂亮的眼瞳,因刺眼的陽光而微微眯起。

文清辭的聲音隨著身體的虛弱,而變得格外輕。

輕到謝不逢差一點便以為,方才那句話是自己生出的幻覺。

……清辭他方才說了什麼?

這是文清辭第一次主動要謝不逢抱自己。

皇帝陛下將自己剛才想要說的話,通通忘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