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社日節那晚,並不是自己撿到了文清辭。

而是文清辭將無家可歸的自己,撿了回去。

太醫署的那座小院,在巨大的太殊宮內,是那麼的小那麼的不起眼。

但它卻是謝不逢的全部世界。

翊山腳下,又響起了陣陣鍾聲。

見謝不逢還愣在這裏,文清辭輕輕搖了搖他的手說:“陛下,快別發呆了,吉時已到。”

語畢,終於鬆開謝不逢的手,緩緩將放在一邊的香,自金盤上拿了起來。

“好。”

終於緩過神來的謝不逢,也與文清辭一樣,從金盤上取來三炷香,鄭重地握在了手中。

接著慢慢閉上了眼睛,將香抵在額間。

社日節是帝王祭祀天地、社稷的日子。

伴隨著山腳下的陣陣鍾聲,謝不逢如曆代帝王一樣,輕聲念出了祭詞。

山河安泰、五穀豐登。

鍾聲每響一下,謝不逢就輕輕念出一句。

翊山腳下的巨大銅鍾,已經有上千年的曆史,重一噸有餘。

相傳這口名叫“伽翊”的巨鍾的聲響,能通達天地,直訴神明。

這鍾每響一下,便對應一句祭詞。

文清辭也和謝不逢一起,將三炷香抵在額間,隨著謝不逢還有山腳下眾人一道,默默在心底裏念著祭詞。

伽翊的聲響,回蕩在翊山之間。

伴隨著鍾聲,文清辭的心髒竟也輕輕震顫了起來。

文清辭記得,祭詞共有五句。

可是等他所知道的那五句說完後,巨大的銅鍾,竟又隆隆地響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社日節大典籌備數月,怎麼會在這一刻犯錯。

翊山下眾人頓了一下,紛紛跟著鍾聲一道高喊起了:“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清辭則下意識地朝謝不逢看去。

——一身玄衣的帝王,仍未放下手中的香。

謝不逢將它抵在額間,竟也與山腳下眾人一道,和著能通達天地的鍾聲繼續輕聲說:“六願文清辭身體安泰,無病無災。”

“……與朕,白頭偕老,永結同心,生死不離。”

他的聲音無比鄭重。

每一個字,都念得清清楚楚。

像是唯恐上天聽錯,漏掉自己的祈願似的。

三炷長香,在謝不逢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燃至指尖。

但是他仍將這香緊緊攥在手中,哪怕被燙到也無知無覺,直至伽翊鍾的鍾聲徹底消散在消散於天際。

謝不逢這才睜開眼,無比鄭重地將香插入了爐中。

將他的心願,永遠永遠留在了翊山之上。

春風吹過翊山,把不知從哪裏帶來的細雪,灑落在地。

恍惚間,文清辭好像嗅到了衝天的玉蘭花香……

它飄過整座雍都,落在了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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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都的長街掃灑一新,官道上落滿了花瓣。

百姓也全都拋下手中的事,聚在街道兩邊,迎著回宮的隊伍。

見此情形,謝不逢刻意令隊伍放慢了速度。

直至傍晚,一行人才回到太殊宮。

文清辭在宮裏調養了半年,但身體仍不算好。

他雖然不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便咳血,但還是要比常人更加容易疲憊。

馬車上點了安神的熏香。

回太殊宮的路上,文清辭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最後迷迷糊糊地被謝不逢抱回了住處。

等他再醒來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去。

“……陛下?”見身邊無人,文清辭頓了幾刻,便起身緩緩地拉開了床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