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琮氣得嘴唇發白:“她的罪比她父親尤甚!還將她的屍身留在宗正寺做什麼?拖下去扔到荒山野嶺嗎,誰也不準為她收屍!”
“陛下不可。”知道皇帝在氣頭上,杜曇晝也必須要勸,“陛下絕不可意氣用事,臣明白郡主殿下罪不可赦,但陛下為了皇家顏麵、為了萬民之心,決不能如此處置。”
褚琮怒道:“你還叫她殿下?朕現在就奪了她郡主的封號,將她貶為庶人!”
“陛下聽臣一言!”杜曇晝心急如焚:“如今,懷寧郡主謀反一事,尚且隻有幾人知曉,陛下宜低調處理,莫要將事情擴大。陛下細想,若是讓天下百姓得知,連陛下的親堂妹、一個十六歲的女子都要反,他們會怎麼想?”
褚琮身形一頓。
杜曇晝緩聲勸道:“陛下,當年褚思安謀反,牽連甚廣,聲勢極大,鬧得眾人皆知。百姓們議論紛紛,都把此事當做飯後談資,麵上不說,心裏難免認為陛下雷霆手段,處置過重。後來懷寧郡主被釋放,天下人才始覺陛下恩威並重,無不臣服。”
杜曇晝又道:“距褚思安一事才過去不到幾年,倘若此時傳出懷寧被貶為庶人,還被拋屍荒野,百姓們又會作何感想?他們會不會認為陛下反手雲雨,從此懼怕天恩難測?”
杜曇晝的話言之有據,即便褚琮再發怒,也明白他必須采納。
“那你說朕該怎麼做?!”
杜曇晝再拜,拱手道:“陛下對外可稱懷寧郡主因病去世,同時將她追封為懷寧公主,並予以厚葬,以表達陛下對親眷離世的惋惜悲傷之情。至於郡主府裏的下人,通通給予錢財後遣散,然後封閉郡主府,對外就稱,是要保存下郡主最後生活的痕跡。”
褚琮緊緊握著扶手,指關節用力到發白,他忍耐著道:“朕……明白你的意思,可朕真的不想這麼做。朕隻要想到此事的後果,就陣陣後怕,若是趙青池臨陣被逼反,莫說朕的帝位,整個大承都麵臨國土淪喪的險境,朕——”
“不會的。”良久不出聲的莫遲突然開口:“回陛下的話,不會的。隻要趙將軍還鎮守在柘山關,隻要草民的夜不收弟兄們還潛伏在焉彌境內,陛下的江山就坐得穩。區區一個懷寧郡主,怎可能動搖陛下的社稷?”
莫遲的聲音不大不小,語速不疾不徐,可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一番話,褚琮心頭的憤怒與憂慮,就這麼神奇地被撫平了。
好像隻要莫遲說一句“不會的”,那麼就算天塌地陷,他也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這就是“搖落星辰”的夜不收嗎?
即便身為帝王,褚琮也是第一次,有種被人深深保護著的真實感。
不對,他又很快否定了,是第二次,上一次還是杜曇晝孤身闖進宮裏的時候……算了,現在沒工夫回想這件事。
杜曇晝親眼見到,褚琮的臉色漸漸恢複了平靜。
“……好吧。”最終,皇帝還是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斷:“就按你說的做。記住,此事務必低調處理,經手人定要嘴嚴。也不要算什麼吉日了,趕在過年前,把她埋了吧。”
杜曇晝鬆了口氣。
褚琮又道:“縉京城北有塊墓地,朕聽說京裏的富商多藏於那處,就把她埋在那兒吧。”
杜曇晝說是。
褚琮站起身,背影顯得有些疲憊:“朕本來是急匆匆趕來,想見她最後一麵,沒承想……罷了,她不便處置,可那些受她指使的人,你一定要嚴加審問、從重發落。若是查實無誤,都趕在過年前砍了。不要將這些亂臣賊子留到過年,以免影響來年的國運。”
杜曇晝全數應下。
褚琮抬腿向外走:“時辰差不多了,朕也該回宮料理政事,後續事宜交由你全權處置,待此事完結,你也能過個好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