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乎你我,巽之……”
“那你為何要回洛陽,為何不留在建康與王瞻雙宿雙飛,你是來可憐我,還是來嘲諷我?”
裴望初聲線微寒,一字一字地質問她,“公主殿下一向秉君子之道,當初是你說不會不要我,如今竟要食言而肥嗎?”
謝及音歎息道:“如果你想,我也可以留在洛陽陪你,或入宮,或在宮外另置宅邸。”
但她私心裏不希望如此,她不能親眼見他娶妻生子,這會消磨他們之間的情意,可要他放自己離開……謝及音想起他寫給王瞻的信,他似乎也做不到。
裴望初覺得頭開始疼得厲害了,他靜靜緩了一會兒,方說道:“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殿下……你從前能不顧忌世人的眼光,要我做你的待詔,為何如今不能做我的皇後?”
謝及音解釋道:“這二者是不同的,巽之。帝王需要謹身自持,愛惜聲名,以號令群臣,聚德萬民,這是我當年率洛陽百姓出城時體會過的。如今的大魏人心散亂,因父皇之故,百姓懷怨於朝廷,此時你應該順應民心,我若是做了你的皇後,叫人以為你讚同謝氏的作風,那你此後該如何禦下?”
裴望初不耐煩地聽完,輕嗤道:“待你做了皇後,才有資格規訓帝王。”
“你這是什麼話。”謝及音氣噎,一時哭笑不得。
他的固執,她從前是見識過的,言語說服不了他,可她總不能再絞一次頭發吧?總覺得他似乎比從前更難打發了。
她想了想,抬手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鑲嵌玉石的腰帶啪嗒一聲墜地,海棠描金的披衫亦堆委落下,露出僅著軟緞中衣的玲瓏身段。
裴望初目色一深,卻將臉偏向一邊,“殿下這是做什麼?”
“你不想要我嗎?”謝及音問,“你要我做你的皇後,不是為了這個嗎”
她緩緩抽開中衣的係帶,衣衫滑落至肩頭,卻被人止住,重新披上。
裴望初蹲下,拾起落在地上的披衫和腰帶,忍著頭疼,極有耐心地幫她重新穿好。
他坦誠與她說道:“殿下的心思,我從來都看得清楚。無論你怎麼佯裝作踐我,我都不會厭惡你,我隻會在心裏難過,生自己的氣,直到把自己氣死為止。”
謝及音徹底沒了轍,泄氣道:“一定要如此麼?”
“一定要如此。”
“即使違背我的意願,枉顧我的想法,即使要我從此活在德不配位的愧疚中……也要如此嗎?”
裴望初不說話了,頭疼開始轉作一陣耳鳴,他要極專注才能聽清謝及音的話,偏偏每一句他都不想聽見。
說他枉顧她的意願……那她的意願是什麼,像絞斷一截頭發一樣舍棄他麼?
兩人相顧無言許久,香爐嫋嫋,滴漏聲聲。
“夜已深了,”待那陣耳鳴平靜下來,裴望初緩聲道,“殿下早些歇息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許是白天睡了太久,許是那無疾而終的爭執讓人心煩意亂,謝及音沒有睡著,眼睜睜捱過了子時,捱到夜色隱約泛明。
忽而聽見斷斷續續的塤聲,其聲不遠,似乎就在廊下。
謝及音躺不住了,起身披衣穿鞋,走到窗邊,悄悄推開窗戶,果然見裴望初靠在闌幹上,手裏把玩著一隻玉塤。
重露打濕了他的衣袍,夜風吹亂了他的鬢角,他唇色顯得蒼白,似是十分疲憊,然一雙鳳目卻深若長淵,亮若星辰。
他看見謝及音,嘴角輕輕一牽,關切道:“睡不著麼?”
明明幾個時辰前剛負氣離開,一夜尚未過去,他怎麼回來了?
“白天睡了太久,有些失眠……巽之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