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本來已經睡下,翁翁給她托夢,說官家遇上難事了,讓她來宗祠。
趙璟往炭盆裏撒了一把黍稷梗,念叨:“越來越虛玄了。”
寧棋酒沒有分辯,隻靜靜陪在他身邊,借著滿祠燭火輕輕歪頭看他。
他鼻梁高挺,兩側陰影深邃,鳳眸精致絕美,這樣一張臉,不符合當下士族所推崇的清俊飄逸的長相,倒偏向胡人的濃豔華麗,可惜他總是神情淡漠冷峻,將這樣張揚極致的美貌鎖在了帝王威嚴裏。
寧棋酒從小看他到大,何曾不知自己是單相思,可每當她要放棄、要接受旁人時,就總忍不住拿旁人來跟趙璟比,比來比去,又隻剩下不甘心。
襄州才女,鴻儒世家的姑娘,十分不習慣铩羽。
寧棋酒麵上溫脈,內心譏誚:未到最後,誰知勝負。
趙璟的話很少,頗有些心灰意懶,一整晚沒說幾句話,到天亮他該上朝了,再也耽擱不得,隻有啟程回宮。
寧棋酒說他臉色難看,自己不放心,非要跟著他去。
譚裕在崇政殿前迎上兩人,見寧棋酒也不是外人,不必避諱她,靠在趙璟耳邊將昨夜之事大致說明。趙璟不禁蹙眉:“她受傷了嗎?”
譚裕搖頭:“官家放心,娘子無恙。”
趙璟輕舒了口氣,麵目又恢複了淡漠:“搜就是。”
譚裕傳令下去搜,寧棋酒凝著他的背影,眼中掠過幾許擔憂,但很快恢複如初,她體貼地衝趙璟道:“用些朝食再去上朝吧。”
趙璟搖頭,“你去別宮拜一拜父皇吧,明日就要入葬了。”
寧棋酒隻得依言離開。
她走後,譚裕部署完回到趙璟身邊,趙璟目隨寧棋酒離去的背影,道:“你剛才說窈窈是深夜在禦苑遇襲,那刺客怎麼會知道她要去禦苑?”
“臣也覺得奇怪啊。”譚裕百般不解:“這裏又不是垣縣,崇政殿周圍守衛森嚴,絕無可能有暗樁,刺客不可能提前探知娘子的行蹤。”
趙璟道:“如果刺客一直守在承恩殿呢?”
“啊?”譚裕困惑地摸向腦袋。
“窈窈去承恩殿,那刺客見到她了,但承恩殿守衛森嚴,稍有風吹草動就會招來禁衛,所以隻能尾隨她到禦苑再下手。”趙璟分析道。
譚裕仔細想過這種可能,覺得甚合清理,卻更加後怕:“那……江陵郡王豈不是危險?”
趙璟麵色森寒,“你派個妥帖的人去承恩殿,隨便找個理由清點昨夜在承恩殿伺候的人,下朝後朕就要看到名冊。”
譚裕應是。
趙璟再度看向寧棋酒離去的方向,心想,希望是他多心了。
自昨夜魚酈被禁衛送回崇政殿,福已就一直哭唧唧的,魚酈用朝食,他頂著紅腫的雙目伺候在膳桌邊,乖巧周到又可憐。
魚酈實在拿他無法,遣退了宮人,端起一碗鵪子水晶膾給他,“快吃,吃完了不許哭了。”
福已斂袖側過身,賭氣:“奴不吃。”
魚酈起身,繞到他麵前,舀起一勺水晶膾送到他嘴邊,笑著哄他:“吃吧,可好吃了,我剛才替你嚐過了。”
膳食的醇香飄出來,福已經不住誘惑,還是嚐了一口。
果然美味。
魚酈又喂了他第二口、第三口……直把那碗水晶膾喂完,她將空碗擱在桌上,笑說:“可不許哭了。”
福已淚汪汪看她,滿懷摯情:“奴不是擔心自己,奴是擔心娘子,萬一……萬一那刺客再厲害些,那可怎麼辦啊?”
魚酈輕笑,這小郎君真有意思,是沒見過她斬殺神策四衛的模樣,要不是許久未練加上手還在恢複,昨夜那個女刺客早就見閻王去了。
她樂得逗他:“萬一再厲害些,我就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