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有殘忍冰涼的弧度,他看向魚酈,“在這個內侍死之前,你還可以說幾句話。”
魚酈尤陷在那幻夢裏,恍惚盯著香爐,犀香縹緲, 隻餘殘燼。
她恍若未聞, 趙璟也不惱, 隻輕輕挑起她的下頜,“你要是不說話, 那我就直接剮了。”
“官家饒命!”福已悚然大驚,跪爬到趙璟腳邊,連連稽首, 見他無動於衷, 無助地挪到魚酈身邊,吟吟哀求:“姐姐救我。”
趙璟聽到這一聲“姐姐”,渾身像針紮般不自在, 他指向福已, 吩咐:“先把他的舌頭拔了。”
內侍上前, 魚酈忽的抬頭:“拔了舌頭還怎麼審?”
福已怔怔看她,一時間所有生動的、惹人憐惜的脆弱消失殆盡,隻剩下不可置信。
魚酈心裏有些遺憾,這世上終究沒有人能取代雍明,就像永遠隻有一個瑾穆。
每個人都隻是自己,不能代替旁人聊以慰藉。
連那麼一點點虛幻的、能讓自己稍稍抒懷的夢,都到了要破滅的時候。
趙璟到如今才能正視魚酈。
魚酈覺得很疲憊無趣,她仍舊坐在地上,靠向身後的煴麝香案,漫然環顧殿宇,眼中滿含譏誚:“看來官家的宮闈也並不是一塊鐵板。”
趙璟今日搜宮,把蕭太後身邊的掌事內官荊意逮了出來,他近些日子頻繁出宮,形跡可疑,恰好昨日魚酈遇襲時他不在宮裏。
荊意起初不招,嚴刑拷問之下才說,他在淨身入宮前曾經娶妻生子,那兒子如今二十多歲,前些日子無故失蹤,他聯絡朝中密友幫著找尋。
譚裕親自出宮核實,證明其所言不虛。
眼瞧著冤屈洗淨,荊意偏在這個時候自盡了。
這倒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趙璟順著荊意的來曆查下去,發現他祖籍襄州,曾受過他老師寧殊的恩惠,當年奉命入宮做內官,其實是給趙氏做內應,深得他父皇倚重。
趙氏入主帝京,他父皇不聲不響地把這個心腹送去了當時的蕭皇後身邊。
趙璟想,難怪蕭氏一族的動作都瞞不過他的父皇,原來艮節在這兒。
隻是父皇一死,這個荊意怕是另有主子,被推出來當了煙霧彈而已。
事情到這裏,連通垣縣魚酈遇刺,其實已經相當明了。
趙璟深夜來寢殿,其實是拿不定主意,那個人同別人不一樣,他下不去手說殺就殺,他想從魚酈這兒得些寬慰,可是一進來就看見她抱著那個該死的內侍。
他心頭積著怨氣,起身拿起一盞燈燭,將福已的臉摁在了跳躍的燭焰上。
大殿裏慘叫連連,趙璟終於被愉悅了,他語調輕緩,如在閑談:“你既然知道這是個圈套,為什麼還要上鉤?”
魚酈沒想到他會這麼瘋癲,起身欲阻攔,被崔春良和合蕊合力摁了回去。
合蕊低聲說:“娘子,且顧自己吧。”
魚酈仰頭迎向趙璟,楚楚可憐:“我想讓自己高興些啊,有思,我太難受了,陰謀詭計有什麼要緊,他能讓我高興啊。你不是愛我嗎?一個內官而已,他什麼都做不了,你總不能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吧?”
大殿中一片死寂,侍奉在側的宮人無不驚愕瞠目,這般離經叛道的天子內眷,真是聞所未聞。
崔春良暗忖,本以為隻有官家瘋癲,出去轉了一圈,這蕭娘子再回來後看上去比從前柔軟溫和了,可誰知內裏的瘋癲程度不亞於官家。
真是天生一對。
終於都成了瘋子。
趙璟被魚酈氣得額頭青筋凸蹦,他近乎於咬牙切齒:“你到現在心裏都不清楚,你隻能是我的,隻能抱我,哪怕是個閹人,隻要碰到你的手指頭,那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