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1 / 3)

有娘親的孩子,不能讓他重複她童年的悲劇。

可是趙璟說得對,憑她隻身一人入蜀,哪有那麼容易對付在那裏經營數年的相裏舟。

算起來,還是死在那裏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這個可能,魚酈非但不覺恐懼,還有一種解脫的筷感。

隻是她解脫了,留下尋安該怎麼辦?

趙璟正值春秋盛年,遲早要立後納妃的,待日後有了嫡子、庶子,涉及到儲位相爭,尋安頂著皇長子的名號,又沒有母親護著,那豈不是混跡於狼群裏的羊,隨時都可能被一口吞下。

她思來想去,最穩妥的法子便是讓他遠遠離開金陵,永無承嗣的可能。

趙璟心思清明,聽她這樣說,宛如在安排後事。

他深感酸澀淒苦,難受得頭又開始作痛,他強忍下痛楚,溫柔安慰:“不要想這麼多,你會好起來的,尋安會承歡膝下,我永不納妃,我隻要他一個兒子,他會是前後兩朝數百年來最幸福自在的皇子,你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勾勒出了一幅美景,卻連他自己都覺得虛幻無望。

魚酈的目光幽幽落下,呢喃:“皇位,儲位,古今多少恩怨皆因而此而起,做了太子、皇帝就會幸福嗎?有思,你先做太子又當官家,你覺得自己幸福嗎?”

趙璟梗住,魚酈卻已經累極,再也無法承受體力的快速衰竭而合眸沉沉睡了過去。

趙璟為她蓋好被衾,流連許久,才難舍地從寢殿裏退出來。

走到殿門邊,他被門前的石階絆了一下,趔趄著跌倒在地。

崔春良驚呼著果然攙扶他,周圍的黃門內侍烏壓壓圍過來,趙璟卻隻覺得憋悶,暴躁地讓他們都滾。

他扶著崔春良的胳膊站起來,看了眼漆暗無星的夜幕,道:“朕要去太廟。”

已近亥時,宮闈內悄寂無聲,數道宮門連開,禁衛在道旁跪拜,護送著禦輿一路往太廟去。

自從趙璟登基,除了每年必要的祭典,他就從來沒進過這座供奉趙氏曆代先祖的廟宇。

他們趙家是草寇出身,祖上殺人越貨作惡無數,到了乾佑帝登基,嫌這個出身不夠體麵,便讓龍圖閣的那幫儒士們給他杜撰了一個提舉世舶司參軍,掌漕運的祖上。

香案上蓮花海燈長燃,一片煌煌燭光,映亮了牆上懸掛的畫像。

趙璟跪在蒲團上,舉起香燭對著畫像三跪九叩。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趙璟無狀,逼退生父,殘殺朝臣,罪無可赦,趙璟願承擔一切懲罰,遭受天譴。但內子無辜,求祖宗憐憫,保佑她百歲平安,遠離災厄病痛。”

他將香燭插入爐中,深深稽首。

如今的金陵是多雨的時節,後半夜天空中飄起了雨絲,細濛濛的,舉目望去,瑤台瓊閣像雨霧中飄搖。

內侍們在太廟外守了一夜,破曉時分,趙璟才從裏麵走出來。

他長夜久跪,玄色綾袍上滿是褶皺,臉上更是毫無血色,從袖中摸出藥瓶,連倒出幾顆,一仰而盡。

崔春良看得擔憂,“讓禦醫來給官家請脈吧。”

“不用。”趙璟將藥瓶收起,“上朝。”

朝堂上仍舊對立後一片反對之聲,尚書右仆射的死激起了群情之憤,台諫們紛紛站出來死諫。

其中一人說道,林尚書實在冤屈,他並未反對皇長子的生母入宗牒,隻是希望官家能顧全大局行權宜,暫納蕭氏為妃,待孝期過後再定奪。

此言一出,朝臣們紛紛附和。

趙璟冷眼看著這些跳梁小醜,抬手抵住額頭,驀地冷笑。

這是深明大義,深明大義道隨口就讓別人家的女兒做貴妃,貴妃是什麼,是妾,他們憑什麼敢讓他心愛的窈窈做妾!

趙璟清晨吃了大把的藥,如今藥性正發作,望著禦階前的群臣竟有些模糊,有無數星光拖著尾翼在他眼前流竄,將他拖入虛幻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