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不吭聲,往瀛禾的帥帳中去了。
營帳內,瀛禾靜靜坐在案前翻書,聽見燕遲進來,連頭都不抬一下,平靜道:“跪下。”
沉甸甸,沾滿敵人鮮血的鎧甲被解開扔在地上,蕩起一地塵土,拓跋燕遲一句辯解沒有,直挺挺往地上一跪,脫下內衫。
隻見燕遲精悍脊背上,紋了頭靛藍色碩大狼頭,上麵刀傷疊加箭傷,是這兩年他南征北戰下來的見證——幼狼的麵容,卻是成狼的身體。
不等瀛禾發話,已有親兵拿著兒臂一樣粗的軍棍走上前。
“為何擅自行動?讓你去將陸拾遺救出,誰允許你要季懷真的命了?”瀛禾滿臉漠然。
燕遲眼中露出一絲倔強與不甘,辯解道:“兩年前他那樣對我,我為何傷他不得?況且陸拾遺還被他囚著。”
瀛禾半晌不吭聲,隻低頭審視般地打量燕遲。
燕遲表情不變。
過了一會兒,瀛禾又問道:“你那一箭……是射偏了,還是正中了你想要的位置?看樣子是後者。你那一箭不是要殺他,你是要救他。”
瀛禾冷冷一笑:“還以為你這兩年能有些長進,沒想到還是如此意氣用事,一遇上季懷真就自亂陣腳。”他居高臨下地瞥了燕遲一眼,不怒自威道:“老七,沒有下一次了,你不會以為,射季懷真一箭,讓他吃點苦頭,就能騙過我吧。”
“可還按計劃行事?”燕遲抬頭看向大哥。
瀛禾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半晌過後,點了點頭,他轉過身去,沒瞧見燕遲聽見他這樣說後,暗自鬆了口氣的神情。
第89章
當夜,從瀛禾帥帳中傳出兄弟二人的爭吵,路過士兵各個麵麵相覷,無一人敢進去阻攔,就連主將烏蘭,也靜靜守在外頭不吭聲。
兩個時辰後,瀛禾下令大軍撤退,十五萬大軍棄鍋留灶,連軍帳也不收,走得悄無聲息,遠遠看去,竟還似有大軍駐守在此般。
夷戎軍隊中,有人猜瀛禾如此大動肝火,是因燕遲陣前抗命;也有人猜,兄弟倆是在陸拾遺的問題上起了爭執,說夷戎兵力本就不敵韃靼,本不該僵持如此之久,就是因為燕遲一意孤行要救自己的發妻,才使十五萬大軍空耗糧草,狼狽潰逃。
再說季懷真,自被燕遲一箭射中心口,足有幾日臥床不起。朝中動蕩不堪,僅靠李峁一人苦撐大局。拓跋燕遲的陣前一問傳遍臨安朝堂,算是撕扯開了大齊這荒唐朝堂的最後一張遮羞布。人人都知陸拾遺沒死,原是被季懷真偷梁換柱私自扣下,眼下還不知被囚禁在哪裏。
漸漸有風聲傳出,說拓跋燕遲一路從敕勒川打到臨安,就是為了發妻陸拾遺。
這一切都被三喜一字不落地彙報給季懷真。
他隻替季懷真感到委屈憤怒,破口大罵道:“大人,現在那幫子朝臣都想要故技重施,如同兩年前逼陸拾遺一般,也想把您抓起來,去和韃靼談判,說是您瞞天過海,戲弄韃靼人,即使要算賬,也應該找您算賬。想讓那群韃子網開一麵,留下臨安,願割地賠款,每年給韃子上供!”
季懷真麵色蒼白,譏諷一笑。
“是這群人會做的事情,以為隻死我一個,韃子便肯善罷甘休了?李峁如何說?”
“小的不知,大殿下這幾日忙得很,要見他的一律被擋了回去。”
季懷真沉思片刻,麵色陰晴不定,強撐著一口氣,對三喜道:“算算日子,白雪應當快回來了,最快今夜,最遲明早,你去把她替我找的那對母子帶過來。”
三喜領命而去,不多時,帶回一對母子。
那女人像極了季晚俠,懷中幼兒如阿全一般大,不同的是他眼中毫無阿全的天真呆傻,小小年紀似乎便吃遍人間苦楚,滄桑老辣,從母親懷中掙脫出來,護在母親身前,如頭小狼般,警覺地盯著季懷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