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叫醒,自己就精力充沛地爬起來, 將頭上的玉冠對著鏡子擺了又擺, 生怕歪了一絲。

看得旁邊的淩叔忍不住感慨, 這段時間是家主這輩子最臭美的時候了,又是鍛煉又是學Omega敷臉,恨不得生吞珍珠粉。

身後長隊連綿不斷,既有江家人,又有之前帶的楚軍,皆穿紅衣,個個帶著笑,衷心為家主、將軍感到高興。

偌大的帝都被紅布裝飾,放眼望去皆是喜慶的紅。

聽到旁邊的人大喊出一句祝福語,江辭卿止不住的笑,側身伸手,往旁邊阿福拿著的竹筐裏撈了一把紅包,用力往那人懷裏拋。

於是祝福聲越多越大,江辭卿終於明白當年李知樂的感受,喜錢如雨,不停往兩旁丟,眼尾染上春風,桃花落在發鬢,風流且暢意。

環繞帝都一圈後,長隊終於抵達皇宮門口,江辭卿向後招手示意,眾人紛紛下馬。

繼而,

江辭卿取下腰間尺八,手握一尺竹節,眼簾半垂,氣息一換,帶著厚繭的指尖起落,曾在許浮生院外吹起的曲子悠然響起。

大步跨過門檻,紅牆灰瓦依舊,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浪漫且隨性的前朝大楚。

身後的人應著曲子,跳著舊楚迎親的舞步,據說是曾經庇佑大楚的神女下凡傳授,會祝福每一對有情人白頭到老,腳步簡單,卻在千人齊跳下,顯得熱烈剛勁。

同時還高聲唱著江辭卿曾念過的舊詞。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曲調悠然細膩,再無當年的忐忑猶豫不安,將連自己都難以言盡的炙熱情意,毫無保留地述說出,遼遠笛聲搖響簷角的銅鈴,越過紅牆,傳向帝都各處。

“母皇!母皇!阿娘來了!”

趴在窗邊的稚兒興衝衝地喊,同樣式的丹紅襦裙,臉頰上鼓起的嬰兒肥也染上同樣眼神,如同一顆剛摘下的紅皮荔枝。

坐在床邊的許浮生沒理她,隻是側耳靜靜聽著,不知回應起什麼,唇畔帶著淡淡笑意。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

雖則如荼,匪我思且。

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激昂欣喜的曲調越來越近,整齊劃一的舞步聲傳來。

站在一邊的秦允兒連忙抱下小家夥,關緊窗門,落下鎖。

尺八曲到了尾聲,長隊走到宮殿門口。

因是許浮生娶親的緣故,並未有人攔門,江辭卿順暢來到門口,放下手中尺八,嘴唇碾磨,掌心已冒起薄汗。

即便心中有底,即便已到了這種時刻,即便不再是曾經的籠中鳥,但也忍不住忐忑緊緊。

她深吸了口氣,終於要抬手敲門時……

——咿呀!

木門被拉開,及膝高的小兒扒拉著門緣笑,眼睛彎彎如月牙,機靈又可愛。

可一向疼愛女兒的江辭卿這一次卻沒彎腰將她抱起,視線凝在站在門口的女人身上。

鳳冠紅裙,銀發盤起,越顯脖頸修長,耳畔掛著副竹型翡翠耳墜,眉間描著朵紅筆花鈿,得天獨厚的五官在淡妝加持下,越發豔嫵,一雙桃花眼泛著粼粼水波,多情又繾綣。

紅瞳與黑瞳對視。

一個人在門內,一個人在門外,周圍紅綢燈籠,熱烈歌聲仍在繼續。

江辭卿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眼前閃過過往一幕幕,

拚命抓住一絲希望的少女,自以為要忍受不甘、折斷脊骨,卻撞入一雙如紅寶石的眼眸裏,心甘情願地往難以回頭的深淵裏跳。

她生澀、懵懂地勾/引,許浮生的試探與縱容。

在危機四伏的蠻荒之地逃亡,生死邊緣的相互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