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講了個讓人驕傲的笑話,引得幾個人造作地大笑出聲,又因為旁人看傻子一樣的表情才逐漸收斂。賀澄嘴角勾起的弧度愈發明顯,讓陳開霽頭皮發麻的同時立刻端起旁邊的糕點塞進嘴裏,好似這樣就可以噎死自己,從而不加入旁邊的修羅場。
“學而不思,思而不學,諸位何以學生自稱?”
放下手裏的茶杯,賀澄慢慢起身平視眼前的人,看到他們明顯慌亂又緊張的態度笑著又鞠了一躬:“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不知各位名姓?”
“就你還想當——”
“等下。”
看到其中一個攔下了人,麵上原本倨傲的表情變得克製,笑容擴大的模樣讓賀澄更是想笑。
“這位小娘子如此希望得到鄙人名姓。”
眼前的書生表情愈發嚴肅,偏偏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著,落在她腰間佩著的玉環上,聲音無端柔和了幾分:“可奈何我已定親,真是抱歉。”
但是如果說私下裏想要討教學問,那當然還是可以的。
“哇哦。”
陳開霽聽著對麵的回複下意識咕嘟一口咽下糕點,隻覺得自己真是開眼了。他都有些不知道對麵是真的這麼蠢還是裝出來的。這種良好的自我感覺要是裝出來的,那也不像;可若是真的這麼蠢……
“這人是怎麼考過鄉試的?”
沒去理會他的嘀咕,賀澄瞥了眼擼袖子準備揍人的穀汀荷,臉上的笑容依舊親切討喜:“那真是恭喜了,隻是我不明白,本隻是想要討教一番,可諸位卻以為我等不通文墨,不識筆法,甚至於連最基本的詩百首也未習過。”
手上的折扇輕輕敲了敲桌沿,她的動作雖輕,一雙鳳眸裏陡然出現的冷意與殺氣卻讓眼前所有人都凍在了原地。
“由此看來,幾位對太宗之策是頗有怨念啊。”
丹唇一張一合,輕柔的聲音卻說出了鋒利到直接能把人釘死的話語,瞬間讓幾位書生的手都不自覺地開始抖動。偏偏在這個時候二樓上傳來了幾聲“混賬”,還有瓷杯直接墜落,砸在地麵驚起一番驚呼。
台上的樂家子弟低下頭,懶洋洋地掃了手裏的琵琶弦,讓原本死寂的酒樓重新變得喧鬧起來。賀澄完全沒有自己扔出了個大雷的自覺,對著幾個人慘白著臉的模樣還拱了拱手:“原來如此,靜受教了。”
她家太宗當年打了天下,親自定下田產男女均有,並推動了男女科舉必須均場、均卷、均榜的三均錄取法度。不僅如此,她還大辦公學,強行定下三年蒙學的義務教育。因為前朝過度重男輕女,她直接將女嬰能夠分田的田契、入學數量與女學生成績定為各地方官的考績標準。
一直到現在,大慶街頭都有識字板、冬日農閑時各衙府也有規定的教習時間,她可不相信這群人沒有一兩個女同學。當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如果說是真的沒有……
重新坐下給自己選了塊白玉糕,賀澄將手裏剛才還在看的名單遞給穀汀荷,悠哉地再給自己倒了杯茶。
“受教?還受教個屁!老子的板子呢?別拉我!!”
樓上的怒吼與扔下的瓜皮讓這群書生瞬間抱頭鼠竄,樓上怒氣衝衝抓著鞋子下來的中年女性咬著牙,咣當一聲把東西砸在了旁邊的柱子上:“你們華雲樓放了些什麼睜眼瞎忘八端進來,還能自稱第一酒樓?”
“消消氣,這位客官消消氣。”
陳開霽已經腆著張笑臉過去,示意掌櫃的先離開後對著對方又是作揖又是討好:“店家也不曾想過,這些是披著人皮進來的。華雲樓雖待客百年,但這火眼金睛也不能真看到人裏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