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咽回肚子裏,抬手替他解下外袍,細細打量了一番,如墨的衣衫上,沒瞧見傷口崩裂的血跡,臉色這才和緩幾分,將衣服擱在小衣架上。
沈玥麵色不善地朝他伸過手,蕭亦然下意識地往後一躲。
“換藥!”沈玥冷著臉,一把將他推到椅子上,“朕一時沒管著仲父,仲父就這樣折騰自個兒嗎!”
“……”
蕭亦然自知理虧,被他按在椅子上也沒反駁。
雖說都是皮外傷,可到底以一對百橫七豎八劃了一身的口子,還累脫了力傷了元氣,奔波了一整日氣力不濟。雖然還能勉強撐著幾分精神,可眼下諸事平定,整個人一鬆懈下來,身上僵硬的骨節都不堪重負地罷了工,堂堂武揚王隻能眼睜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小陛下三兩下扒開他的衣裳。
沈玥看著那些原本已經開始愈合的傷,這一番折騰後又有加重的趨勢,傷處紅腫著向外滲血,臉色陰沉著能滴下水來,給他撒傷藥裹繃帶的手半分氣力也沒收。
沙場傷病是尋常事,蕭亦然早就習慣了,往常連傷藥都沒有的時候也能不是沒捱過來,如果不是沈玥大半夜地跑來,他壓根兒也沒心思處理這些瑣碎。
但看沈玥這神情,好像比他捅了天還嚴重。
蕭亦然一聲不吭地別過頭,隨他在自己身上折騰去了。
他這副“任君處置”的態度莫名地取悅了小皇帝,沈玥滿心的怒氣收斂了幾分,仔細地給他上了藥,裹好繃帶,罩上衣衫,而後起身從小爐上給他端過來一碗粥,溫聲道:“仲父還沒用過飯吧,這個時辰不宜再食葷腥,朕給仲父煨了粥,喝點吧。”
蕭亦然接過微熱的碗,碰上沈玥漆黑的眼神,心下了然。
他自認欺君罔上的事做過不少,這會兒讓人給抓了現行,也沒什麼心虛的意思,接過粥碗默不作聲地低頭喝粥。
“來說說,仲父究竟是為著什麼,非要頂著這一身的傷,也要出宮來背著朕私下籌謀的罷。”沈玥回過身去,繼續看他的賬本,明晃晃的燈火落在他上下翻飛的手指上,撥弄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玉珠發出清脆的聲響。
“今年春,按著戶部江北清吏司的上報,江北田四十五石一畝,白米兩千二百文一石。按往年看,中州糧價較之江南,每石約貴五百文,今年亦是如此,並未有什麼大的波動,瞧著自是風平浪靜、國泰民安。”
沈玥放下手裏的賬本,拿起擱在一旁的朱筆,在其中一個數字上畫了個圈,平攤在蕭亦然的麵前。
“可實際上,田價雖未有變動,但嚴家商行的糧價卻並非如此。江南五州府比官方每石貴七百文,中州貴千文,河北貴一千二百文……仲父,還需要朕繼續往下說嗎?”
蕭亦然擱下碗,接過賬冊,翻看著被朱筆勾畫出的數字,心頭微震:“嚴家商行每州便有數十處,每處米糧皆不同價,清晨掛牌和日暮時分亦不同,時高時低,陛下是如何計算出這些的?”
“朕怎麼算出來的並不重要,嚴家上千號商行處心積慮地用這些小手段,無非隻是想要掩蓋一個事實。”沈玥頓了頓,湊到蕭亦然的身前,“有人在暗中大規模地調動天下糧倉大宗的存糧,數量麼,朕方才估算了一下,足有三百萬石。”
蕭亦然將手中的賬冊扔回到桌子上,掀起的風令燭台上的火光猛地一晃。
“陛下何必翻來覆去地繞彎子,什麼有人無人的,不妨就直接說是臣做的罷。”
“仲父先前曾對朕說過,軍糧一事關乎漠北鐵甲軍的生死,此為仲父的底線,輸不起也賭不了。可事實上,仲父早就有了掀桌子的底牌——三百萬石軍糧,足夠漠北十萬鐵甲軍吃上半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