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緊劇痛,他一手抓住陸飛白的手臂,呼吸被冰冷的寒風灼傷,喉頭湧上一股腥甜。

“世叔!”

陸飛白慌忙扶住人,他僵了一瞬,緊張地關切道:“世叔可還好嗎?”

蕭亦然一語不發,緊緊抿著雙♪唇,硬生將那一口鮮血咽下。

他迎著朔風抬起頭,隻一瞬便穩住身形,將這一根脊梁骨如破天利刃,楔進湧動的風雲。

“無礙。”蕭亦然鎮定地問,“陛下與元輔何在?”

“閣老致仕在即,門生無數,承蒙皇恩入府西郊,我……我執刑部印鑒來此,就是為了尋陛下拿個主意,是否入杜府請其進刑部衙門一敘。”陸飛白在來路上迎著大風醞釀了一路的言辭,卻不想未見天恩,反倒迎頭撞在了他蕭世叔的槍口上。

他壓低聲音,附耳道:“我等皆以為……以為陛下在禦書房。”

蕭亦然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沈玥原本確是想要回來的,才會再三叮囑自己在這裏等人,如今他行蹤不明,多半是見了嚴雎後,生了什麼變故。

杜明棠是三朝老臣,還未致仕,身上仍掛著內閣元輔的官銜,又有多年輔政之功,縱然嚴氏以天門舊案指證,未有天子明旨,刑部衙門也不敢擅闖杜府拿人,隻是聖旨怕是一時半會兒也請不到了。

“除了你,陸大人還派誰去請旨了?”

“幹係到元輔的名聲,除了我,沒有旁人。”陸飛白抬起頭對上蕭亦然的眼神,心下一顫,謹慎地勸,“世叔……此等多事之秋,世叔莫要衝動,中了嚴氏等人的奸計。”

“我知道,我會規訓手下,斷然不會做出衝進杜府拿人送堂的衝動之事,也請飛白回去轉告陸大人——就說陛下不出麵,這便是聖上的明旨。”蕭亦然平靜地說,“杜明棠當年為的是太子,如今保的是陛下,若是陸大人因為區區草民不知真假的呈堂證供,就要入府拿人審問我朝內閣首輔,那陛下又該當如何自處?

陛下當年因天門之變,受我漠北鐵甲拱衛而登基問鼎,如此說來,豈非也要請上公堂質詢天子不成?”

“世叔……”陸飛白抬起眼,錯愕地看著他。

天色陰沉,狂風席卷不停,眼前這人身負血仇,怨憎未複,他該比任何人都義憤填膺,卻比任何人都冷靜深沉,私怨斷不入公門。

蕭亦然:“我知道他鐵筆判官一生不斷錯案,但當年舊案當年了,此案還是懸而未斷,維持原判,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便好。”

“沒有這樣簡單。”陸飛白矢口斷言,“若是元輔拖著不出麵,模棱兩可便能解決此事,那陛下又何須降旨公審?難道就是為了令六部尚書和三法司,都陪著他嚴家人做做樣子演演戲嗎?”

蕭亦然的目光緩緩落在陸飛白的身上,陸飛白沉默了好一會兒,狀元郎這大半年的史書不是白修的,一身溫文爾雅的書卷氣不急不躁地剖開亂局,窮圖匕見。

“關口不是我父親是否願意斷錯案,而是嚴氏肯不肯接受這個交代——嚴氏一行人冒死入京翻案,不僅想要洗清天門關叛國的罪名,想要將髒水潑到朝廷和陛下的頭上,想要看著世叔因此和陛下翻臉,想要中州和漠北陷入內鬥無暇顧及江浙局勢,甚至還想在鐵甲軍南渡長江之後,仍能保有嚴氏萬貫家產,不必充作軍餉送去給漠北打仗……”

陸飛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蕭亦然:“世叔,這樣的交代,僅靠三法司輕飄飄地一紙宣判給不了。”

他就差沒明說,就算這口惡氣蕭亦然和漠北想忍下去,嚴氏也會掐著他的脈門,生生逼著他吐出來。

借刀殺人的刀想要歸鞘?哪有這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