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應了。
其實就算周長生不囑咐,她也不會說。
那之後周長生逐漸昏沉,好像睡了,又好像沒有睡,他時不時會睜開眼睛,但視線沒有焦距,似乎什麼都沒有看到,隻睜開一下就又合上了。
她猜他沒有清醒,隻是肌肉做出的條件反射,或許他的意誌力仍在作鬥爭。
然而就從這一刻開始,她的記憶開始出現分歧。
第一天晚上,她夢到自己拿起酒瓶,將餘下的酒灌進已經昏迷的周長生嘴裏。
第二天晚上,她夢到自己給半夢半醒的周長生倒了杯溫水,並告訴他水可以稀釋藥效,勸他多喝。而那時候他的味覺已經開始退化,喝不出水的味道,也喝不出水裏溶解的止疼藥的苦澀。
第三天晚上,她夢到自己什麼都沒有做,就隻是環抱著膝蓋,直勾勾看著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是盼望他清醒,放自己一條路,還是希望他永遠醒不過來,就這樣帶走她的所有秘密。
而到了第四天晚上,她又夢到另外一個故事版本。
周長生昏迷前什麼都沒有說,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防備和質疑。
她害怕極了,她想到那些賬本,想到周長生清醒後可能會說出她的秘密,她衝向密碼箱,將擋板放回去,並在外麵堆放賬本和硬盤,裝作沒有發現的樣子。
她又來到辦公桌前坐下,刪除電腦裏的監控視頻,尤其是她多次出入張大豐辦公室的這段時間。
她開始剪輯今晚拍到的視頻,將自己也一並刪除掉,並保留下來周長生和郗晨、辛念的部分。
她又拿著相機對著周長生和張大豐拍了許多張,並將儲存卡摳出來放進兜裏。
她沒有讓自己閑下來,卻也無法冷靜思考,做這些事到底有什麼意義,她的目的是什麼。
她時間不多,她腦子很亂,她隻能全屏本能先做了再說,等做完再考慮這些言行的指向,這些東西有沒有用。
直到她做完每一個步驟,累得小腿肚子發酸發脹,她才坐下來抱住自己,等待郗晨和辛念回來。
……
這些記憶太過混亂,前後版本也不一致。
戚晚覺得自己又要瘋了,就像數年前那次一樣,她無法分辨現實與想象,她隻能接受住院治療。
一個正常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版本的記憶呢,而且每一個都可能是真的。
這些記憶是怎麼來的,是潛意識告訴她的麼?
她是因為處於愧疚心理,所以幻想自己殺了周長生,還是因為處於逃避心理,幻想自己沒有殺人?
這兩種記憶是矛盾的,她到底做了沒有?
至於後麵的內容,她隻夢到了一個版本。
那是當她得知周長生死了以後,她夢到自己鬆了口氣,但與此同時,心裏又多了幾分愧疚。
她有些恍惚,沒想到周長生就這樣死掉了。
幸而郗晨和辛念沉浸在各自的情緒裏,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
後來還是辛念先開口,她也是她們當中情緒最為突出,表達最外露的那個。
辛念說,沒想到會害了一個無辜的人,周長生不該死。以後該怎麼辦,周長生還有個兒子。
郗晨沒有接話,她隻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看看辛念,看看郗晨,也選擇保持沉默。
不隻是現在沉默,而是永遠。
這件事將永遠爛在她心裏。
可是後來沒多久,秦簡舟就找到她,還說了一些外人聽上去會覺得莫名其妙,實則她心知肚明的話。
她沒有裝傻,也沒有承認,她隻是沉默地聽著。
秦簡舟說她很聰明,還說這件事不會捅出去,讓她繼續配合,對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