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使他有點沮喪。結論是:六個月。那就是他們給予他的。六個月。
他困惑的棕色眼睛轉向沙特衛先生。當然,這對一個人是相當大的打擊。讓人莫名地不知所措。
沙特衛先生嚴肅而理解地點了點頭。
安東尼‧科斯登繼續說,頓時接受這項事實有點困難。如何度過那段時間呢?等死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他並不覺得自己真的病了,還沒有這種感覺。儘管稍後可能會發病,醫生是這麼說的,事實上,一定會發病。一個人還不想死卻行將入木,似乎荒謬至極。他想,最好的辦法是像往常一樣過日子。但不知怎地,這並未奏效。
這時沙特衛先生打斷了他的話。他委婉地暗示道,是否有某個女人存在?
但顯然沒有。當然有女人,但不是那一類。他的那個小圈圈朝氣蓬勃。他說他們不喜歡屍體。他不希望自己成為行屍走肉,這會使所有人尷尬。所以他就來到了國外。
「你來看這些島嶼?為什麼?」沙特衛先生在搜尋某種東西,某種難以捉摸而又微妙、令他困惑的東西,然而他確信它存在著。「也許,你以前來過這兒?」
「是的。」他不大情願地承認道,「多年前當我還是個年輕人的時候。」
突然間,他幾乎是不自覺地回頭向那棟別墅看了一眼。
「我記得這個地方,」他看著大海點了點頭說,「離永生隻有一步之遙!」
「這就是你昨晚來這兒的原因了。」沙特衛先生平靜地說。
安東尼‧科斯登氣餒地看了他一眼。
「哦!我的意思是,事實上──」他抗議道。
「昨晚你發現有人在這兒;今天下午你又碰到了我。你的命已經被救了兩次。」
「你若要那麼說,那隨你便。但該死!這是我的生命,我有權利做我想做的事。」
「陳腔濫調。」沙特衛先生厭煩地說。
「我當然明白你的意思,」安東尼‧科斯登寬容地說,「自然你會盡力規勸。我自己也會勸人打消這個念頭,即使我深知他是對的。而你知道我是對的。乾淨俐落地了結,要比花錢、引起麻煩又讓大家費心的苟延殘喘好得多。反正,這世界上並沒有任何人屬於我……」
「如果有呢?」沙特衛先生尖銳地說。
科斯登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不知道。即使是那樣,我想,這條路也是最好的辦法。但不管怎樣,我沒有……」
他突然停住了。沙特衛先生好奇地看著他。浪漫得無可救藥的他再度推測,在某個地方他一定有某個女人。但科斯登否認了。他說,他不應該抱怨,整體而言,他過著非常美好的生活。遺憾的是它很快就要結束了,就是這樣。但是他認為,無論如何,他曾經擁有一切──除了一個兒子。他想有個兒子。他希望他有一個兒子可以接替他活著。然而,他重申他已有過非常美好的生活。
就在這時,沙特衛先生失去了耐性。他指出,依然處於未成熟階段的人,根本沒有資格宣稱自己懂得生活。顯然科斯登完全不懂「未成熟階段」的意思,因此沙特衛先生繼續把他的意思講得更清楚些。
「你還沒有開始生活。你還處於生命的開始。」
科斯登大聲笑了起來。
「什麼,我的頭髮已經灰白了,我四十──」
沙特衛先生打斷了他的話。
「與此無關。生活是生理成長和精神經驗的合成物。比如,我的年齡是六十九,而我也是實實在在的六十九歲。透過直接或間接方式,我獲得所有的生活經驗。而你則好像一個談起歲時變化卻隻有雪和冰可談的人!春天的鮮花,夏日的沉悶,秋天的落葉,你對此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還有這些東西。你甚至拒絕了解這些事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