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眼,趙璴便轉開了目光,不再理他。
“有沒有哪裏受傷?”他又看向方臨淵,低聲問道。
方臨淵抬頭看著他,搖了搖頭。
趙璴摟著他的那隻手抬了起來,像是受了蠱惑與吸引一般,撫過他的臉頰。
“那就好。”
“你臉色很不好。”
雖則不合時宜,方臨淵卻還是忍不住說道。
趙璴卻隻看著他,沒有答話。
那目光深極了,麵具下的一雙瑰麗的眼睛被火光點亮,瞳仁裏一片熠熠光輝。
下一刻,長劍寒光乍現,在鴻佑帝眼前揚起。
他嚇得渾身一顫,瑟縮著閉緊了眼睛。
可是,那劍卻不是朝著他落下的。
揚起的劍鋒下是飄揚而起的寬大衣袖。
像是遮天蔽日的烏雲,那衣袖揚起來,將那惡鬼覆麵的逆徒與方臨淵兩人全遮住了。
火光映上高台。
在寬大衣袖的遮蔽下,號令群雄、攻陷皇城的地府神君,猛地低下頭去,重重吻住了年輕將軍的嘴唇。
數日輾轉難眠的煎熬、齒冷的仇恨中步步籌謀的隱忍、還有鋪天蓋地的愛意與想念,全都化作了生疏卻凶狠、以至於橫衝直撞的親吻,輾轉在二人的唇齒之間。
——
火光暫歇,勤政殿中一片狼藉。
鴻佑帝被五花大綁著,高高在上的君王,此時卻像隻任人宰割的豬羊,被鬼怪覆麵的鷹犬丟在了禦座之下。
那個“鍾馗”眼下正坐在禦座上頭。
敞開的門窗之外,遍地燃起的火光已經被熄滅了。
簇新的燈籠被重新點起,奇裝異服、扮作神鬼的上千逆賊,手握兵器把守各處,偌大一座皇宮,竟被控製得嚴嚴實實。
宮門早在申時就已經關閉了。隔著高聳的紅牆與厚重的宮門,喊殺刀兵聲與儺儀的歌聲聽不出區別,沒人知道偌大的皇城裏已經變了天。
殿內的燭火安靜地跳躍著,“鍾馗”坐在那兒,隨意的姿態中帶著一種難掩的矜貴。
他俯著身,一隻手肘撐在膝頭,另一隻手垂下去,在散落一地的奏折中翻撿著。
鴻佑帝掙紮著,可嘴巴早被堵得嚴嚴實實,嗚咽片刻,也不過無功的徒勞而已。
他眼看著那人從滿地奏折裏拾起一封,單手抖開了。
正是今日傳來的那封隴西捷報。
就在這時,有個麵塗判官彩繪的叛黨走了進來,徑直越過鴻佑帝,停在了那人麵前。
“主子,侯爺安頓好了,已經為他備下了晚膳。”叛軍說道。“侯爺問您是否用過,他等您一起。”
侯爺……
鴻佑帝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他方才便見此人與方臨淵形容親密,如今看來,他們二人當真是同黨!
可自從方臨淵回京,便一直在他嚴密監視之下。
謀逆弑君的陰謀,肯定不是一日兩日之功。他嚴防死守……竟還是沒覺察到分毫!
那邊,麵具下的那人嗯了一聲,再開口,嗓音已然柔和了幾分。
“讓他先吃。”他說著,將手裏的奏折遞給叛軍,道。“把這個給他。”
“是。”叛軍雙手接過,利落地行過禮便要轉身離開。
便見那人懶洋洋地直起身,一邊慢悠悠地朝著龍椅上一靠,一邊抬手指了指座下的鴻佑帝,說道。
“我問他兩句話。”
叛軍當即意會,俯身一把抽去堵在鴻佑帝嘴上的布。
鴻佑帝劇烈咳嗽起來。
“你這把椅子坐起來,是很舒服。”
那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難怪你如此不舍得。”
鴻佑帝抬頭,便見他慢條斯理地抬起一條腿,姿態優雅地踩在龍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