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應天風暴(2)(1 / 2)

七月的應天府早已經是夏日炎炎,知了在樹梢疲倦地吟唱著求偶的樂曲,太陽驕橫地掃視著大地,大街小巷上的人們揮汗如雨,摩肩接踵。

火爐般的應天並沒有影響人們活動的欲望,鄉下的菜農販賣著一個月的辛勞;紙扇輕搖的公子捕捉著姑娘們羞澀的眼神;商人們竊竊地從綢緞莊夾走兩匹綢緞;青樓妓女坐在臨街的圍欄上向著下麵拋去媚眼。天下熙熙攘攘哪裏知道朝野之間那些勾心鬥角,見不得人的事情。

五月北疆傳來的大捷,隻是再度增加茶館中說書先生們吹牛的佐料,習慣了勝利的平民已經不會像十幾年之前那樣興奮不已。如果說驅除韃虜的口號在這個帝國最初的二十年中仍然是最流行的詞彙,那時候兵戶儼然成為最流行最熱門的職業。

可是到了今天,玉宇澄清,天下太平,邊疆傳來的永遠是捷報,雖然沒有了徐達、藍玉這樣顯赫一時的大將,但燕王、遼王已經成為百姓心中新的守護神,隔不了多久,這些王爺們就會送回來捷報,拓地多少多少,斬首多少多少。

隻是如今兵戶已經不再讓人趨之若鶩,當尚武的精神在勝利高潮過後快速冷卻之後,百姓已經開始接受兵戶們偷偷賣出的田地。漢人就是這樣,當高潮消退之時,這個曾經的五朝古都正步入生命中最輝煌的時刻。

皇宮深處和外麵的世界卻是天淵之別,婆娑的樹影遮蔽了陽光的暴射,幽深的宮牆散發出絲絲涼意,太監宮女們小心謹慎地來往卻反襯著深宮的幽靜。

“……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先王之製,大都不過參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製也,君將不堪。」……” 朗朗讀書聲從東宮書房中傳出。

朱允炆聽著遠處的讀書聲,在宮中回廊踱著步,緩緩朝書房走來。大明皇太孫朱允炆已經十八歲了,白白淨淨的臉龐顯出幾分天生貴胄的斯文從容,身材高挑纖細,與肥胖的父親相比卻是個翩翩公子的模樣。

隻是朱允炆總是眉頭緊鎖,宮女太監們很少看見他開心模樣。身為皇太孫的他,眉宇之間平添了幾分與年齡不相稱的深沉。

日前某夜,朱允炆入宮見皇爺爺,那日新月當空,繁星點點,皇爺爺想考考他學問,讓他以新月為題,賦詩一首。他哪裏有曹子建七步成詩的能耐,琢磨了半天對上五絕一首:誰將玉指甲,掐破碧天痕。影落紅湖裏,蛟龍不敢吞。

自覺作得工整,隻是皇爺爺一看臉上便掛上層霜,不說話放到一邊。那日,見到侍讀黃子澄把此事一說,黃子澄吞吞吐吐不願評論。朱允炆自知不對,再三追問之下,黃子澄才勉強評論自己的事工整有餘,若再有些力量則更好。

唉,朱允炆心中暗自歎了口氣,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書房外,房中傳來一個聲音:“春秋左傳.鄭伯克段於鄢,講的是春秋時候,鄭國莊公的事情。莊公出生時倒著生產,讓其母武薑氏十分痛苦,名其曰‘寤生’,母親武薑遂不喜歡莊公,而喜歡小兒子共叔段,欲說鄭武公易儲,武公弗許。待到共叔段成年之後,武薑又請將其封於京地,莊公已即位許之。

‘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這段乃莊公大夫祭仲的進言,說的是,共叔段封地京城牆高度過了十丈是國家的危害。‘大都不過參國之一’,是說大邑城牆高度應該隻是國都的三成,中邑應是國都的五成,小邑應是一成。如果超過了此製度,國君不會安寧……”

這是東宮侍讀黃子澄在給朱允炆幾個弟弟朱允熥、朱允熞、朱允熙講課。朱允炆凝立窗外,思索著剛才黃子澄的話,口中念念有辭:“今京不度,非製也,君將不堪。今京不度,非製也,君將不堪……”

站在門口,正打著瞌睡的小太監聽到聲音這才發現太孫站在一旁的窗下。嚇得連忙滾落在地上磕頭道:“殿下駕到,小奴失禮,罪該萬死,罪該萬死。”說著咚咚地磕個不停。

小太監的作為驚醒了沉思中的朱允炆,他擺擺手示意讓小太監下去,小太監如釋重負,連滾帶爬地出了園子。

書房裏的人聽見外麵的動靜,也停止了講課,三位皇孫在前,黃子澄在後,魚貫而出,在門廊齊齊下跪給朱允炆行禮。朱允炆趕忙讓幾位弟弟起來,笑著問道:“皇弟今日是否用功,學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