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人的神箭隊縱馬遊走在四列刀盾手之後,隨時用冷箭射殺突入陣中的燕軍。“三個!”伍萬暗暗念叨著,今日已經幹掉三個燕軍了。神箭隊的目標不是隨便亂來的,首先是將官,然後是旗手,接下來是下級軍官,最後是特別勇猛的士兵。按照這個順序必須做到例不虛發。
伍萬的眼睛一直盯著那杆舞動在戰陣中央的大旗,上麵鬥大的“張”字猩紅如血,這麵旗幟飄向哪裏,燕軍的騎兵就一起衝向哪裏,攪起一陣血雨腥風。伍萬一直想找機會幹掉這麵大旗的旗官,隻是燕軍人馬疊疊,一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突然一隻冷箭從斜次裏飛出,射穿了一名騎兵的脖子,當這名騎兵翻身落馬的時候,掌旗官擎著大旗的緊張麵容出現在伍萬的視野之中。他毫不猶豫,彎弓搭箭,“嗖”一箭直取麵門。隻是那掌旗官偏偏命不該絕,胯下坐騎一個踉蹌,箭擦著頭盔掠過。
伍萬暗罵一句,隨即在箭壺裏又抽出一支狼牙箭,準備再來一下。但一個更大的目標出現在伍萬眼中,隻見一名鐵塔一般的大將,揮舞著手中長槊,奮力朝將台方向衝去。衝上去阻擋的兵將非死即傷,好一員萬夫不當的猛將。
這員燕將率領百多名騎兵尋找著戰陣的薄弱環節,一次,兩次,三次地衝擊著。眼見一名百戶被燕將擊碎了腦袋,寧遠衛的陣型眼看出現了鬆動。伍萬顧不得許多,抬手瞄準燕將。伍萬揣度著,對方渾身重甲,隻有臉龐額頭以下嘴以上是空出來的,但那人與自己側麵而對,臉龐根本不能直麵自己。對,隻有這樣,伍萬定下策略,抬手一箭射去。
遼東軍殺之不盡,雖然張玉多次尋找對方陣列中的薄弱環節,但每次靠近了一些,然後又被人潮推回來,朱植的帥旗卻仿佛永遠無法到達。張玉身邊的三百精騎越打越少,隻剩下一百多人,他知道取下朱植人頭已是無法完成的使命。此時此刻張玉隻有一個想法,利用自己的拚死衝鋒,打亂遼東軍的中央陣地,為後續進攻提供機會。
這是一場很難打贏的戰役了,一直隱瞞實力的遼東軍,以及燕王的固執,將燕軍逼到了絕路。張玉是一員將領,他隻能忠於燕王朱棣,為了他就算丟下身家性命又如何。隻是此時此刻,張玉在亂軍從中奮勇廝殺,去爭取希望渺茫的勝利。
張玉突然感到,朱植是多麼地可怕,在遼東前後七年時間竟然錘煉出這樣一支強軍。這支軍隊與燕軍不同,與朝廷南軍不同,他們單兵作戰比不上燕軍強悍,但無論組織還是紀律,無論裝備還是士氣,都讓張玉這樣老行伍出身的人感到害怕。張玉已經至少斃殺了六個百戶,放在這個帝國其他任何地方,眼前的陣列早已崩潰。可是遼東軍卻如一架完整的機器,百戶倒下,他的士兵會圍繞在總旗,甚至小旗身邊,繼續作戰。
人可以不怕死,也可以和任何人拚殺,但絕對打不過一架機器。
張玉似乎明白了,這些年朱植在遼東隱忍不發到底為了什麼,他一直在暗自磨刀,錘煉這樣一支天下強軍。一直如一頭臥龍,躺在朱棣身邊,虎視眈眈,隻要朱棣一拉起反旗,這隻臥龍就會露出鋒利的爪牙,要將朱棣吞下。隻是擁有這支精兵的朱植會甘心被朝廷束縛雙手嗎?
張玉剛結果第七名寧遠衛百戶,突然大徹大悟,燕王和他們都不過是朱植的墊腳石而已,隻有當燕王靖難事起,這條臥龍才能扶搖直上九天。
張玉哈哈大笑,在曆史中自己不過是一塊石頭而已。與此同時斜次裏一箭射在鐵盔之上,“鐺……”龍吟不止,震得張玉耳膜欲穿,他下意識地向右望去,伍萬連珠兩箭先後而至。
張玉麵門中箭,屍首從馬上仰天摔入滾滾煙塵之中。打不死的張玉終於死了。
這一切朱植看在眼裏,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這是張玉的歸宿,隻不過結果他的人由盛庸變成了自己。朱植緩緩道:“殺張玉者獎三等麒麟勳章,晉百戶。”
說完,朱植重新回到寶座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茶涼了,可他依然一飲而盡,該結束了。
將台上令旗翻飛,張倫率領的剌魯衛投入戰場,主將陣沒,燕山左衛大崩。張玉親兵拚死搶出張玉的屍首,落荒而逃;朱高煦無法壓製崩潰的局麵,在燕王衛隊的保護下翻身向遵化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