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渺小蒼茫。
愛卻綿長。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奶奶,但語言在此刻總是蒼白。
於是喬方語彎下腰,摟住奶奶佝僂的肩膀,像小時候一樣,拿臉頰輕輕蹭著奶奶的頸項。
“奶奶。”她故意撒嬌說,“你還沒讓我試穿,改好的衣服合不合身呢。”
“你猜猜看,今天我和誰一起出去嘞?”
“我晚上回來想吃奶奶燒的燉蛋呢。”喬方語抬起頭,看著方芳,“要放好多好多蔥花的那種。”
靜默半晌,方芳揉了下她的額發。
“好囉……晚上給阿語做好吃的喲。”
她看著喬方語換上新襯衫,經她裁剪過的襯衫大小恰合,連腰線都完美包裹。
棉質布料幹淨鬆軟的材質襯得她膚色雪白,一雙眼睛清亮,明淨又端莊。
方芳繞著她看了又看,忍不住的歡喜:“我們阿語、我們阿語……也長成大姑娘了。”
她拿出壓箱底的檀木梳,給喬方語梳了個簡單又精巧的半紮發。
“好了,去吧。”方芳扶著腰,坐在椅上,望著喬方語笑,“這麼漂亮,哪個男孩子,看了都要害臊哩。”
喬方語的臉撲騰紅起來。
“奶奶……你都猜到啦?”
方芳笑彎著眼,不答話。
奶奶怎麼會不知道?
那些初次暗戀的悸動與酸楚,早在許多年前,就已在她心間陳釀。
八點。
比約定的時間提前半小時,喬方語收拾好東西出門,臨別時依依不舍地揮手:“奶奶,當心閃著腰……那我出門啦?”
“好、好。”
她看著女孩在門邊換上鞋子,對著塑料鏡撥開劉海,露出素淨的臉蛋。
少女羞怯地抿起唇角,眼眸晶亮,腳步聲輕快地奔向了遠方。
方芳緩緩起身,拉開最下麵的抽屜,捧起一台被封好的玻璃相片,靜靜放置在胸口。
腎病之後,她手指變得粗腫,戴了半輩子的戒指,再也套不上了。
所以她把它放在了這台相片後麵。
這張相片並不是婚紗照,也不是全家福。
而是某天,一個路過村莊的攝影師歇腳時,不小心拍到,順手衝洗出來送給他們的。
相片上,喬振華站在門口,一肩擔著滿滿兩提井水,另一肩坐著尚還稚弱的小喬方語。
隔著窗,她在屋內踩著縫紉機,含笑望著門前的祖孫倆。
那是她最幸福,也最懷念的時刻。
現實或許就是這樣,起起落落。
行至高點時,隻知快活。卻不知,往後再也不複。
隻能用漫漫餘生,去懷想那刻吉光片羽、白晝流光。
每次想他,方芳就會把這台相片取出來,抱一抱。
——就像是她的小喬哥、她的振華、她的老頭子,還依舊陪在她身邊一樣。
“……”她口中呢喃著一個名字,半晌扯開唇笑。
“我們的阿語也長大囉。”
“阿語長大囉……老太婆,也活夠本咯……”
第42章
喬方語小跑著出了楊樹裏弄, 她和許懲就約在路口處,小阿姨的畫廊附近。
她明明提前了,結果還是許懲先到。
喬方語喘著氣在他麵前站定:“等久了嗎?”
許懲垂眸, 笑:“剛剛到。”
晴日輕暖,喬方語跑著過來,額發都沾上了潮意, 臉頰上飄著薄薄的緋色, 笑起來仿佛帶著清甜的風。
“那就好。”她鬆了口氣, “我們去哪裏呀?”